翁禎翊／尾款

房子裝潢將近尾聲，我在網路銀行裡面分門別類設定了不同子帳戶，逐一標明：熱水器、沙發、窗簾、主臥床墊……然後把相應的尾款存入。當帳戶一個個清空歸零，原本空曠的屋子也就越來越像一個家。

不同廠商收受尾款的方式不盡相同，比如安裝窗簾的師傅請我們自己把錢轉給廠商，錢不要過他的手，他只負責在場確認使用上有沒有問題。相反的，配送床墊的大哥則是拘謹地站在我身邊，看著我把錢轉進指定帳戶，打電話確認老闆是不是已經收到款項，才連聲道謝離去。

這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刻，在法律上稱作「同時履行抗辯權」。但在我既不是考生也不是法官，而單單純純只是屋主的此刻，我感受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信任這種看不見的東西，是我的一鍵轉帳，還有師傅忙進忙出的揮汗如雨所換來的。

我付的最大一筆尾款是給智能家居廠商，點交那天，廠商的工程師請我下載專屬app，一一教我怎麼用一支手機就控制全屋的燈光、冷氣、音響、寵物監視器。我開玩笑地和他說：你們老闆心臟也真大顆，定金竟然只收了不到十分之一，不怕現在什麼都弄好了，我就兩手一攤……？原本侃侃介紹各項功能的工程師一時語塞，過了幾秒才小聲回道：所以我還沒有給你app的密碼。

工程師繼續說，之前真的有遇過業主不付尾款，但當時已經先給他們密碼了。我有點驚訝，原來自己的玩笑話，還真的是廠商過去血淋淋的笑話。「所以你們就提告嗎？」我問。而工程師搖了搖頭。

「為了十幾萬然後花十萬找律師嗎？」

「而且那個業主應該有在用藥，我們進場安裝的時候，味道很明顯。」

工程師反問我，知道什麼是用藥吧？就是菸彈、依托咪酯那類的，有聽過嗎？

我連忙回應，聽過聽過，我有看蔡阿嘎的反毒影片。同時把手機畫面切換到網路銀行，說道：來，我們現在就先來銀貨兩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