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鑫霖/水那邊
小時候,家就在水那邊。
農曆十五的時候,月亮的倒影就在水面上,如果遇上周末,馬來年輕人都會在橋墩處聚集聊天到深夜。
那有月光的深夜,椰樹的影子被月光拖得長長的。疾馳而過的摩哆,呼嘯地將夜的寧靜給刮破,像是一把銳利手術刀將人的肚皮劃開,然後看到蠕動的腸子,跳動的心臟。
日據結束後,有好些人在我家的那條河裡自殺了。為什麼而死?口耳相傳已經是幾十年的故事,沒有人說得明白到底是中蠱還是那些死去的人過於思念被日軍殺害的親人,所以也選擇投河與親人黃泉相見。
有一晚,幾個年輕馬來仔抽著菸,聊天聊到子夜。
子夜熱空氣漸漸轉涼,加上在河邊,如果遇上漲潮,海水與淡水交接,還能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水氣味道,是鹹鹹的也是淡淡的,讓人又寒又暖。
那馬來仔後來追憶,當晚他們八個人在那邊抽著捲菸,如過往般談著玩藤球的技巧,說著彼此暗戀的對象,當然還有一些情色的話題,小聲說,大聲笑,哇哈哈哈之後,一陣回音也哇哈哈哈地從遠處的椰林裡反彈回來。
按理說,椰林不是回音牆,笑聲聲波沒有可能反彈。初始,這群馬來仔不以為意,直到大笑的聲音來回往返數次後,他們不由得背脊骨發涼。他們還說,當晚的月光特別亮,他們八個人的身影就被月光死死地摁在了河面上,其中一個想要動彈都不能動彈,另外幾人將他拉遠了,影子從河面上抽走時,他才身體輕鬆了下來。
歲月無聲,二十年過去,我在經過河邊時,都會想起這個故事。後來那八個馬來仔,聽說有兩個在凌晨從工廠下班回來時,摩哆不知怎地翻車了,兩個人被橡膠林的鐵蒺藜的尖刺纏繞著頸部,死得極為恐怖。我們村子裡的人繪聲繪影地說著那兩個馬來仔發生意外的各種細節,但從來都沒有人可以講明,是哪個目擊者告訴他們的。
再後來,河邊依然每隔幾年換一批馬來仔在那邊談笑風生。偶爾,還能聽到這些馬來仔講一些他們在這條河邊遇到的怪異的事,好比看到有人從水裡走了上來,走著走著,去到了對岸,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還有更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那就是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哭啼的娃娃,噗通地重複了四五次往河裡跳的暗影。這些馬來仔大膽的還曾有人拿石頭丟向河面,膽小的,騎上摩哆,連拖鞋都掉了,忙不迭地逃走。這些鬼神之說,往往都是入夜前的傍晚,老一輩人在彼此的家門前,焚燒枯枝敗葉的火堆旁,說完了所有話題後,偶爾插播的恐怖故事,是真是假,難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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