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亞妮/生命不可以的,詩可以……

《生命之詩》書影。(圖/馬可孛羅提供)
《生命之詩》書影。(圖/馬可孛羅提供)

推薦書:李滄東著,胡椒筒譯《生命之詩》(馬可孛羅出版)

2010年,李滄東的《生命之詩》上映,作為他從小說家轉戰電影導演的第四部作品,與其他作品相同,為他得來了獎項與掌聲。然而,「詩」是什麼?電影怎麼完成一首詩、一個少女的自殺,如何與一個發現自己得到阿茲海默的六旬婦人相連?或許,更是每個人在看完《生命之詩》後,一一浮現的問題。

好的作品,總能引人發問,甚至本身就是一道提問。許多答案、許多問題,在電影之內,也在電影之外;有些沒有答案,有些其實等待作答,也得通過作答,才真正完成了一部作品的對話。在《生命之詩》這個故事中,電影與書,便是這樣的關係。李滄東的劇本書《生命之詩》裡,除了劇本與片場花絮,也將許多他為電影進行的經典對談重現;在書中,他回答了許多,我們作為觀眾原先不敢想像的劇本設計與私人性格。比如,聽聞李滄東每次的拍片現場氣氛都相當沉重,在拍攝《生命之詩》時,卻難得地不如既往的陰暗,這與他請來的資深演員尹靜姬(註)許多關係……這本書裡,透過李滄東與評論家李東振、詩人克洛德.穆沙的對談,像是把沙土細細撥開,露出底下的石塊,再往下竟有涓細卻未曾停止流動的溪流水源。

電影裡頭,婦人「美子」一邊面臨孫子的重大犯行與自身的阿茲海默症狀,一邊卻決定開始學寫詩,她說出自己為何適合寫詩時,是這麼說起的:「我喜歡花,有時還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而其他學員談起寫詩時,也這麼說著:「不是說要想寫詩,要不喝酒,要不談戀愛嗎?」詩是生命中的輕盈之心,也只有逢詩時刻,電影才顯得平靜。電影與劇本,看似雙線,一是孫子所行的惡,如何造成美子的痛苦;一面卻是美子如何在許多至痛時刻,分神以紙、以身體記下感受,觀察花與果、觀察人與路。然而,這其實是李滄東在自問的同一個問題:「朗誦詩不是愛詩嗎?」「愛詩就等於是尋找真正美好的東西呀!」

詩人也不一定能回答的問題,李滄東在書裡直球對決:「當我們在裡頭問及何謂詩的時候,其實等於是在生活不盡如人意的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也就是說,在問題中附加了這樣的條件。人們通常認為詩是在歌頌美好,但人生並不美好,所以才讓詩有了意義不是嗎?」李滄東也總自嘲,他所拍的電影沒有一部拍得順利,以此看向每一部他的作品,都能發覺各種無聲與哄然的崩潰,但他也說:「我不是想說人生其實很齷齪、醜陋。我覺得人生雖然很美好,但常常也會很醜陋。想尋找美好,其實很難。」

《生命之詩》當然有詩,故事裡唯一被完整、被完成的一首詩,則是由美子在最後交出的課堂作業——〈聖雅妮之歌〉(而真正的作詩者則是李滄東)。這首詩其實就是對詩是什麼的作答。如李滄東所說,雖然他不能直接告訴觀眾「詩是什麼」,但他可以提出問題,希望觀眾可以找到各自的答案。問題就是提示,詩就是謎底,美子的詩裡反覆寫著:

現在是道別的時候了

我祝福你

即使這是一部沒有任何配樂的電影,然而電影裡頭無聲的一切,都因詩有了自由配樂。李滄東以中世紀歐洲流行的「道德劇」比擬美子在劇中的決定與結局,他選擇留白(blank),「像玩隱藏在劇中的遊戲一樣,必須做出某種選擇——道德性的選擇」。

這是一首小說家藉由電影寫的詩,也是李滄東不斷自問著「電影美好嗎」的提問,銀幕裡沒說的作者自述與播放的音樂,在《生命之歌》的紙上,在文字的身體上,終於被好好作答了。

●註:本名也是「美子」的演員尹靜姬,是李滄東心中「美子」的不二選擇;2023年初,尹靜姬逝世,而她生命的最後十年,也患有阿茲海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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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劇本〉 蔣亞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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