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華／由「無聊」而興盛的酒党

推薦書：曾永義《酒党党魁經眼錄》（聯經出版）

七○、八○年代之交，有那麼個似公開又非公開的組織「酒党」，從學院發跡，並拓展到海內外。酒党可大可小，組織階層嚴明卻紀律自由，可以今日加入明日退出，此皆由深諳酒滋味而人間愉快的曾永義所倡，其豪邁爽朗的獨特魅力，很快吸引許多同好入党，曾永義也自然成為党魁。而所謂同好，不盡然是嗜酒者，曾永義強調「杯中有物皆酒也」，舉杯之際，便是愉快。

如曾永義在自序中所述，《酒党党魁經眼錄》是其平生酒事的記載，書中敘及的人物情事，皆為親身接觸經歷。全書分作四編，甲、乙兩編圍繞酒党的核心精神與重要紀事；丁編為自傳以及党員眼中的党魁；而所占內容比例最大、篇幅最多的丙編，則書寫往來人物的小記，共分五類別，收錄了四百二十五人，幾可說是涵蓋學術、藝文界的江湖奇俠傳，也是全書最為精華的部分。

身為台灣第一位戲曲院士，曾永義在其治學生涯中自是全然投入，所擅長的領域在俗文學、韻文學等，落筆也儘量求白，沒有過於精雕細琢、詰屈聱牙的嚴肅書寫。既是酒党党魁，手不棄杯、唇不離酒的形象已深植党員心中，然而品酒不是酗酒，如同教學研究、處世為人一般，是體現生活的一環。當酒党酒事成為一篇篇專文，趣味也就隨著油然生出，如曾永義自言，「不為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把無聊的事情以認真的態度看待之，其間的反差不僅教人莞爾，也容易引人不自覺地融入「無聊」的情境中，進而跟著「認真」遵守所設定的種種條件。不失幽默又有節制，酒党逐步壯大且歷久不衰，全然在於党魁進退得宜，將「無聊」發揮到極致，党員也樂於「認真」。而觥籌交錯之間成就各種佳話，促進文化交流及發展，看起來反倒像是因為「無聊」而衍生的附加產物，殊不知這和普通應酬飯局背道而馳的方式，大大提升了相互成功合作的機率。

曾永義的文字如同其海派性格不造作修飾，換言之即是耿書直筆，儘管已經再三淡化甚至刪除，諸多小記仍可見到直接的讚頌或批評。陟罰臧否並非他的目的，如同書名所示，「經眼」是留下這些紀錄的角度，曾永義無意為誰立傳，不刻意亦不吹捧，有些人物的篇幅數千字，有些則只有一句話，親疏關係由此可見端倪。也因為是小記，除扼要闡述往來情事，多半在收尾時點到為止。這樣的收斂常有股戛然停頓的感覺，但若一一暢言，怕是由一部書而成一個書系了。

說穿了，這是在一個帶有遊戲性質卻又煞有介事的組織裡，半生交遊的回憶錄。洋洋灑灑四十萬餘字，不僅僅是党魁個人的心路，也為各領域的佼佼者留住雪泥鴻爪，可說是當代文化野史，彌補了不為人知的時代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