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詭事】姜泰宇／罪後者（上）

文／姜泰宇

本人黃育智自2022年07月12日起，與高心如分手，並以分期付款方式每月五千償還交往期間費用十萬元。交往期間所有隱私皆不對外透露。

黃育智

寫完這幾個字，按下「送出」之後，黃育智想了想，決定一次把十萬塊錢匯給她，然後把手機轉帳的截圖附在文章中。果不其然平常發文章都沒幾個讚。這一篇發出去瞬間十二個人按讚，下面留言開始轟炸。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準備結婚了？」

「欸，有困難要說。」

還沒回覆這些留言，手機的訊息就來了。已收到轉帳金額九萬五千元。放下手機，黃育智仰頭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沒有這麼簡單。」

拿起抗噪耳機，在尖叫聲響起之前戴上。電腦螢幕闔上，眼睛閉著。

閉上眼之前，黃育智瞄了一眼大門貼著厚厚黑色膠帶的貓眼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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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初戀。

大學課堂上發現女孩直直盯著自己的時候，黃育智是很緊張的，以為自己服裝哪裡會讓人取笑，或者鼻毛是否露出來之類的。高心如只是盯著他，嘴角有很微妙地向上角度。對黃育智來說，這就是微笑。兩人就這樣認識、熟悉，漸漸地中午會一起用餐，下課後也會互相等待。

愛情的模樣很清晰，就是有一個人願意始終看著你。

但如果變成始終「盯著」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交往一陣子之後，黃育智忍不住問了：「為什麼妳總是看著我不說話呢？」

高心如抿了抿嘴唇，閉上眼睛幾秒：「不能讓你離開我呀。」

通常「呀」的語氣後面要接驚嘆號，但這邊是句話，代表高心如當時的語氣就是如此，平緩、理所當然、冷靜。

大學畢業前，黃育智打工買了一台機車，兩人開始喜歡趁著假日騎車到處去遊玩，行程通常都很簡單，騎上機車，到達某個目的地，兩人下車從背包拿出預先買好的食物與飲料，安靜地坐著用餐。此時，高心如一樣直盯盯看著黃育智。對他來說，這就是夢寐以求的愛情，雖然偶爾聊天很尷尬，但有一個始終凝望自己並且帶著愛的眼神，那是很溫暖的。

唯一一次比較怪異的，是那天在陽明山上的涼亭，一隻小昆蟲從一旁爬過，高心如伸手抓住那蟲，看一眼黃育智、又看一眼蟲。眼神竟那樣類似。每每想到那樣的眼神，總讓人忍不住背脊一涼。

兩人交往多年，從大學到出社會，甚至連黃育智當兵一年都沒有風波，像極了清澈平靜的湖面，只是當兵懇親時，同梯的都覺得高心如太美了，美得不像是會跟黃育智交往的女人。黃育智沒有說的是，那時候高心如的眼神，也像看著蟲一樣。好幾次黃育智都想見見高心如的家人，畢竟心裡是很想這樣走入婚姻的，甚至可以跟高心如生幾個孩子也沒有不妥。每次說到這個，高心如明顯會臉色暗淡下來，說著有機會可以安排，然後不了了之。

那一次因為這件事有了爭吵，黃育智第一次感受到不對勁。本想趁著年節拜訪她家人，不歡而散後，傳了訊息關心，卻聽見拍門聲。放下手機弄翻了茶杯，擦拭一番延遲了，走向大門，臉正要湊上貓眼，便聽見極度尖銳地嘶叫聲。

貓眼外，高心如眼球朝上，吊著眼看著黃育智。

這次事情之後，黃育智便不太提起家人的事，但即使與黃育智的家人聚餐，高心如仍舊會一直盯著他，連家人都覺得這女孩子真心愛死了自己。想起那一天哈腰低頭跟鄰居道歉的樣子，黃育智心裡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但交往這麼久，總是要規劃結婚的，高心如顯然對結婚不是很有意見，湊合著準備，慢慢地竟也接近了日子。

到了此時，還沒見過對方家人，也鮮少從高心如口中聽過關於家人的事，心裡的不踏實越來越強烈。那一天忍不住，黃育智偷偷跟著高心如搭車回家，一路從台北車站到台中，高心如始終維持那個很悠然的姿態，幾乎不曾左顧右盼。在擁擠的人群中行走也絲毫不會與任何人接觸，儼然天上下來的天使。

即將抵達她家時，黃育智衝上前：「我想見見妳家人。」

本來做好了準備，會有什麼尖銳的反應，豈料高心如只是如同看隻蟲盯著黃育智，微微點頭，便先走入家門，如同早就知道黃育智跟在身後一般。

高媽媽盯著高爸爸，如同高心如盯著自己。

高爸爸面無表情，自在地跟黃育智打招呼，弟弟在外地唸書，小高心如八歲左右。這些都是透過高爸爸閒聊時候得知的。

從頭到尾，高媽媽只盯著高爸爸，嘴角一樣有著微妙地向上角度。

飯後水果是高媽媽跟高心如在廚房擺弄出來的，整整一大排，花式切法，比飯店還華麗。但最讓黃育智毛骨悚然的，是高爸爸沒有回頭看向廚房，只隨意閒聊著，趁著兩位女性不在場的時候，一邊聊天一邊抽起電子菸。

這年紀不是應該抽菸斗或者紙菸嗎？黃育智覺得很神奇。

低頭拿電子菸，噴吐好大一陣煙霧，高爸爸用嘴型說著：「帶我走。」

--未完待續--

●專欄「怪奇詭事」：姜泰宇，筆名敷米漿，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從大學即開始創作。曾獲得金石堂年度暢銷男作家、入選誠品書店最愛一百小說。著作十餘本小說。繼2022年出版《鬼拍手》，決定集結經年累月撰寫的短篇鬼故事，希望每一則都帶給讀者不同的啟發。每月一篇，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