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南文學獎精選／瀨下魔幻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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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明瑞

瀨下魔幻年華

墳場的這邊竟是天堂。

幼時曾短暫在此度過幼稚園時光，洋洋幼兒園，深處南區的魔幻森林裡，一年的時光，短暫現身又神祕消失。輾轉夢魅，常想這間幼兒園是否存在過。

過了車水馬龍中華南路，明興路旁的一條小路進去，兩側樸實民宅演繹平凡，騎樓擺弄掃帚的老婦與娃娃車司機平行使個眼色，一車子鹽埕小孩就這麼搖頭晃腦的隨車駛進密境。

首先，你得經過廠房區，新鮮的大理石、花崗岩橫陳一地，起重機緩緩放下新進的崗石軀體，冷靜銳利的望向娃娃車，眼色掩護下，娃娃車司機幾句偽裝寒暄的暗號，確保這一車是純粹的鹽埕孩子，左右地下工廠神秘人士騎著野狼魚貫而過，冷峻的面孔底下，各自以餘光相互照應，沒錯，正確的娃娃車，準時經過。

再來是田園區，我認出了那個常來我家舀肥的農人，家裡的寶池一定時間後，農人便駕著黃牛水肥車報到，打開萬惡的木板舀出金湯作為耕肥。熟悉的味道從田畔找到我們，一車小孩整齊畫一的皺起眉頭，經受眼前的毒氣試煉，為了到夢想基地，這一點考驗難不倒我們。

旋即，青草的芬芳隨風而來，木瓜樹、芭樂樹、椰子樹錯落其間，滲進陽光的泥土揉合野草的微辛，被微風灑得四處瀰漫。到了這關，我會闔起眼，讓穿過車窗的光輕撫臉旁，溫習暖陽的親柔，吐納魔幻森林裡的特調，一種反覆說著故事的氣味。傾刻，黃牛訓練有素的掃視幾眼，確認鹽埕孩子即將進入夢幻基地，哞聲和甩尾的節拍暗示牠的應允，鹽埕之南，果林之深，基地到了。

貌似幼兒園的密境，軟枝黃蟬恣意張揚，螳螂、竹節蟲各據一角，蜜蜂完成了任務悠哉飛離花苞。底下的溝圳，竟有魚兒悠遊，在照顧員轉身的瞬間我撈個滿懷，卻也只能在照顧員的慈眉善目下，溫柔的物歸原圳。基地的大樹居滿亮綠色、黑底金點的金龜子，下課，我們熱愛空襲幾腳，比賽撿拾掉下來的金龜，再實施綁腿遛金龜大法，雖然最後常常只留下孤單的斷腿，而苦主金龜早已不知去向......

表面是幼兒園的祕密基地，實質是小博物館，昆蟲百科的主角們輪番展秀，出自這裡的我們早已見怪不怪，神秘又歡鬧的生態秀場，快閃一年後，卻又逕自消失殆盡。從廢墟成為養老院再變回廢墟，那些年幾次試圖回到現場，搜尋過往蛛絲馬跡，但魔幻森林不再給我們時間，某日再照面，昔日城堡、教舍已全數移平，養雞場輕鬆的摧毀了一切，薄弱的記憶也隨之飄零，只留下雞群你來我往的喧嘩。

左擁機場右抱墳場的魔幻森林，至今依然靜臥於此，不信，你可以親自來瞧瞧，保證生猛，保證，你將，回味無窮。

●本文為「臺南文學獎第十一屆」獲選作品。由臺南市政府文化局授權刊登於聯合新聞網「琅琅悅讀」，未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