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刀劍 vs. 南天超銀河奧祕！《洪荒瀰漫超銀河》劍皇與祂的解謎情趣

幻設武俠✖莊周神話✖星際歌劇✖5性別世界觀

《洪荒瀰漫超銀河》是科幻小說家洪凌醞釀十年的長篇新作，揉合武俠之劍及高維度存在，以別樹一幟的獨特設定，綿密而令人眼花撩亂的敘事，鋪陳宇宙級江湖。本文為該書後記，洪凌教授特別為琅琅讀者精選了四首歌曲，提供閱讀時一併聆聽，想像小說中的主要場景。（編按）

曾經與某位好友聊及各類型書寫、特別是自己喜歡但很難下筆的文類。當時我脫口而出：「武俠小說！」

這次談話是我開始在研究機構工作、頗常溫習很喜歡的舊作時期，將幾個幼年時期的武俠名家成為療癒讀物。可真是奇妙的業果，面對《洪荒瀰漫超銀河》的出版，十幾年前的自己約莫是尷尬又愉快。

當然，本書無法被任何定義為單純的任一類型小說，但最重要的主軸之一，確是是「劍」與「道」：尤其是劍與至高劍客的奇妙關係。

起初，閒暇時寫小短篇的十年前，本書主角司徒滐（以下稱滐兒）是行事詭譎、機智幽默，在遠未來星際帝國與諸神鬥法之「天下第一劍」。參照喜歡的幾位老牌武俠作家，我將他設定為謀略無雙、常被誤認為「纖弱小美人」的魔教教主。最初寫著玩，主要緣由是為開始在大學任教的自己舒壓，甚至不貼在部落格。在這個階段，滐兒是悠然隱世、隨性現世的年少宗師。

當時寫的「小段子」，環繞著滐兒與她自己（對，開始實驗交替第三人稱）的「第二興趣們」，包括但不限於降維漫遊各個平行宇宙、以劍意煉造靈智樂器、解決諸神的鬧騰與宇宙等級的懸案，以及，與知交一起從事各種古靈精怪的實驗。簡言之，這套路揉合無敵的劍客、運籌帷幄的教主、干預怪奇事件的科學家，愜意過著無涯歲月的奇情事件簿。

相較於完稿的本書，他-她-祂更加孤絕，只承認唯一的好友——以「黑衫道士」為稱號，既是對手，也是滐兒大開殺戮遭致反挫時的專屬絕世怪醫。沒錯，這兩位的關係介於搭檔、密友、偶爾的曖昧對象——這是初代版滐兒的情慾閾值。我自己最喜歡的設計，在於他的愛劍就是愛侶——在高維的神性模式，小名「春雨」的愛劍就是滐兒的親密對象。串連這些故事殘稿，我想寫出以劍音調律世界的情境，每個事件都關涉到主角的因緣。

請搭配主角駕駛星舟，在高維度的銀河-江湖調律與漫遊場景一併服用。

這等「寫給自己看、樂趣十足」的模式持續許久，直到去年（2023年）的暑假。或許是突然的高亢興致，或許是感知「又是想正式寫長篇小說的契機」，更可能是純粹的「技癢」⋯⋯總之，就興味盎然、專注於設想一部完整作品的計畫。（也許，是作者不自覺、後設地完成主角籌備到可以啟動的實驗？）

剛開始的幾節初稿，除了佈置精密的世界構成（world-building），就是擴增書寫元件，找到與既有作品的銜接點——本書與《混沌輪舞》是有所牽連的系列。初步決定的風格，是以「科技語言」與「武道語彙」為裝置。突然，某個奇妙的心機湧上：如果設計一個以「腺體」與「信息素」為基礎的超生命分類，從格式、心性、作為、圖謀，以及最終法則，都處於五種屬性的搭配與鬥爭？這個念頭以制式的abo為起點，但不遵循常規。對我而言，僵固階序被熱血俠客打破的常規劇情，實在太沒有滿足感。

我想要反其道而行。

這樣的念頭一旦萌生，就欲罷不能。在寫作初期，本書銜接「混沌七竅」的命題，回應《混沌輪舞》的以身獻祭操作。在第二章，滐兒逐漸被「故事中的故事」揭曉，祂就是「至高存在，諸神綻放的洪荒本身」！即便本世界觀並非「造物者-被造者」的一神教模組，但「設計」出混沌、如同設計出超級電腦的深情科學家，滐兒無法不干涉此劫。

被時間（低層次元最受影響的參數）與癲狂（以慾念之力擄獲最高境界的本體）所重創感染的混沌，是「最可能形成的共同體」，痴迷的殉道儀式無法抹去原初傷勢。滐兒是逍遙空靈、負荷深重的「第一因」，沒有前因，毫無退路。治療混沌得集八方之力，滐兒必須與劍群、醫神、藥師王、太初夢，以及七位療癒眾生的貓神合作，造就箱庭宇宙（醫療設備），纔得完成調律。

在完成混沌篇、還在構思下半部的時候，某個念頭突然闖進來。若說劍的領域以「永恆之音」為終極絕招，那麼，有沒有與第一因/音的滐兒完全對等的存在？不知為何（「無可名狀地」），在腦中自動響起與「卡寇薩」領域的歌曲，彷彿作者被懷抱圓月彎刀的漫漶恐怖（Cosmic Horror）本體所開示。

〈Cassilda's Song〉是對書中怪譚、漫漶恐怖（Cosmic Horror）元素的呼應。

一般而言，運用Lovecraftian公式，所設想的情節大概如下：凡常生命撞見瀰漫流離的至高恐怖（Sublime Horror），不知所以然，逐漸被侵蝕至消融。在這次的遭逢，哪如此小氣？祂們可是在「永劫」（Aeon）處比試的至愛對手。最奧秘的第一音與最叵測的弦狀波動，分別是兩造概念本體的調情與比試。以後見之明，能夠設想出髑孤弦，是這回始料未及的「月之異彩」。

當然，至高境界的較量與性愛，戳破了滐兒一直以來的「順勢而為」：一開始的劇情不斷暗示，她這個終極Alpha遭受六大Omega邪神的強暴，暴虐殺性就是劍皇的病。豈能料到，這是一起由洪荒本體與漫漶聯袂設計的多重局中局：如此的精彩反殺，既是帝王心術與超級心智的著墨，亦是漫漶邪神看似文弱優雅、無以描述的精神侵蝕，讓諸神的血條/權能不斷往下掉。這兩位/兩方是「一切之前的第一對初戀」，將諸神不斷運作的包抄手段視為自動上門的欠整治數據，得到了以宇宙眾生為棋盤的雙贏博弈。

在本書後半部，由漫漶本體分化為髑孤世家的三位，更是讓奇情詭局層層加碼。從最難以掙脫的血夜Omega、觸肢即性器的髑孤弦、以技巧頂尖的取悅刀法來「侍奉」滐兒的髑孤炩，是一化為三的對手。祂們既是三種屬性的至高對象，也是三種波動，與滅世之音盡情地較量技能，辯證道行。

更有趣的是，初稿快完成時，這三者的位置竟然對應到武俠小說家柳殘陽出道作《修羅七絕》的三位「女」主角——居於頂點的Omega姊姊、永難訣別的白月光，以及聰慧俏皮的撒嬌女友-妹妹。

身為第一個破天Alpha，滐兒的形貌與魅力，加上永無止境地愛好觀測實驗（即使以自己為實驗品，亦是理所當然），讓劇情絕妙反轉不已，恰好與正典ABO宇宙相反：他佯裝楚楚可憐，與黑月刀王玩口袋宇宙（深紅色之屋）監禁遊戲。她讓唯一肯認的姊姊情人以Omega 甬道困住自己的Alpha性器，享受被霸道愛侶攻略。最後，祂與髑孤弦一起鬥智鬥狠，不斷塑造殲滅與侵蝕的攻守棋局。

負荷沈重、本色輕盈豁達的逍遙道劍皇，應該會繼續讓我訴說祂與共在者的故事吧？如同結局，在縱情策馬時，對著深情騎士的自白：以這些無數自我設計自己的後招，祂渡過了無限無量，與自己的永恆命題（調節所有已出現之物）取得初步和解。若要排遣厭煩，愈發後設的敘述，可是比任何邪神以身體為原料的藥更有效呢。

詭譎迷離的〈The Killing Moon〉，是進行相愛相殺、鬥智對決的聲音場域。

談得差不多，我想在繁花繚亂的眾多指涉與互文當中，特別提及饒富意義的幾個。以「絕世之音」來滅世或贖世的設定，緣於最喜愛的動畫作品之一，2002年的《翼神世音》（RahXephon）。ITG這個多功能神性星艦的命名，來自蘇格蘭科幻小說家班克斯（Iain M. Banks）的《文明體》系列，複數內核就是超心智的星艦「幫派」：趣味時空戲局（Interesting Time Game）。在班克斯完成《文明體》第十部，他因絕症去世，距今正好十年。最後，在<終音之末>（The Final Coda）的篇章，這個「奧梅嘉」就是在三十年前、初次書寫大格局科幻小說的我，為《記憶是一座晶片墓碑》主角的命名。

至於，誰都無法抗衡、邪門絕妙的第一音與第一因，在愜意之餘早已明白——倘若決定與一切共在，還有無數不愜意的事件，從時空的彼端窮追不舍，非得不斷理清。雖然是「那還用說」，但我完全不知道，在此之後，滐兒會用上哪些奇妙部署、絕頂操作，來整治總是騷動不安的諸眾，與自身的殺念共在？

以音色為終極劍意，如同一場剔透暴烈的夏雪雨。〈Summer Rain〉是對此一場景的寫照。

不過，所能肯定的是，只要有足夠趣味的難題，第一音的因詠就會靈動快樂，不能不解謎、無法不出劍、永世無邊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