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廷香／拳頭裡的衛生紙

連續假期，市場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熟悉的豬肉攤早已售罄，我和兒子決定到平日甚少光顧的一個肉攤買肉。老闆四十出頭，黝黑壯碩、話不多；老闆娘紮著馬尾，親切客氣；還有一位先前未見過的阿桑，看起來手忙腳亂，面對洶湧人潮顯得格外緊張。

我買了一斤絞肉、一些月亮排骨，共計三百六十元，便遞上四張百元鈔。老闆娘轉身要找錢時，瞄到新來的阿桑弄錯絞肉粗細，客氣地說：「我幫妳重絞。」我和兒子便靜靜站在一旁等待。

待她忙完將肉遞來時，我提醒：「老闆娘，妳還沒找我四十元。」她皺起眉頭，語氣明顯不悅：「怎麼可能沒找？我一向是拿了錢就會馬上找的！」

我趕緊翻開錢包確認，只有一枚五十元硬幣、兩個十元和幾個一元。我甚至把所有零錢攤在她眼前，讓她看個清楚。沒想到，她竟說：「好啦好啦，算我沒找。那妳拳頭裡的是什麼？」

我一愣，直覺地張開右手，掌心裡的是稍早觸摸過豬肉後擦手用的衛生紙。這時，一旁的兒子也開口了：「阿姨真的還沒找錢。」老闆娘依舊堅信自己沒錯，臉上浮起一抹不甘願，勉強將四十元遞過來。

我沒伸手接過零錢，語氣堅定地說：「妳必須跟我道歉。」她愣了一下，四下望了望，然後嘴角微微顫動，末了才輕輕嘟囔一聲：「拍謝。」

我接受了她的不情願，接過找零和肉，轉身前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本來還跟兒子說，下次可以再到妳家買肉的。」我瞥見那位新來的阿桑眼神中滿是歉意。她知道，那四十元老闆娘的確沒有找。

回家路上，我和兒子討論了這場插曲。或許老闆娘一向謹慎，只是今天因為員工出錯，一時慌亂失了分寸。也或許她自尊太強，不願承認錯誤。當我打開錢包，以及張開避免無意間遺落髒汙衛生紙而緊握的拳頭時，感覺自己像被搜身般的屈辱。

讓我在意的不是那四十元零錢，而是身旁的兒子。他全程看著我如何處理這場誤會。他看到媽媽如何堅持、如何保持尊嚴，也學習了什麼是正直與勇敢。

那張用過的衛生紙不只是衛生紙，而是母親在生活小事裡給孩子的一場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