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榕／多的是，母親不知道的事

「媽，明早七點我跟朋友一起去吃早餐喔！」

周二放學，兒子返家推開門，通紅的小臉神采飛揚。我一邊趕著汗臭的小傢伙去盥洗，一邊聽他大談方才返家途中，一幫人如何跟某同學熱烈打招呼，導致將整條馬路喊成社死現場。失笑之餘，不由感觸，曾幾何時，他的生活裡已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事」了。

說來兒子從小就黏我，依附的強度，是連媽媽本人都害怕養出媽寶的程度。當年在教養上也曾掙扎，直到獲得前輩提點：「成熟的果子自然會落地。給孩子足夠的愛，時候到了，他就會離開。」這句話，彷彿是靈魂的錨，讓不安的心有了支點，不再急著「催熟」他，轉而投入相處的每個當下，其餘的就交給時間。

不知不覺間，兒子將滿十歲。眼見小傢伙撒嬌依舊，難以想像暑假過後，他就是高年級的「大哥哥」了。可就像每隻怯生生的雛鳥，總在一個成鳥未曾參與的神祕時刻，於內心完熟地學會飛行。今年三月底，兒子周五放學後無預警開口：「星期天下午兩點，我跟同學說好在社區玩喔。」

他沒有手機，單憑口頭約定，這般老派而溫情的雙向奔赴，讓老母親我忍不住熱淚盈眶。很快地，周日的遊戲之約延伸至平日放學，到如今相約吃早餐；似乎一夕之間，那個熱愛賴床、要我接送上下學、放假總喊好無聊的兒子，就這樣長大了，開始有了他的人際圈，以及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原來，雛鳥的振翅，不過是剎那的事。分明昨夜還在懷裡，豈料今天一睜眼，就猝不及防地飛遠了。儘管，有時聽著兒子說起一群小男生湊在一起玩耍胡鬧的過程，難免心驚肉跳，卻不得不承認，有些快樂，確實是母親給不了的。同時，這樣的分離也是個反思的機會，當我不在他身邊時，孩子的生命究竟還剩下什麼？他所做的每個決定，是因為「媽媽正在盯」，或是真的知道「這樣做，才不會讓愛我的人傷心」。

也不禁思索，究竟還能叮嚀孩子什麼呢？事實上，那些不容妥協的價值觀，愛、正直、責任感，多半是非常精簡的。很多時候，身為母親的囉哩囉嗦，是出於擔憂的試圖掌控，然而，我本就不該強加個人意志在兒子身上，相信他有能力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那才是真正的獨立。

隻身在外的兒子，多的是母親不知道的事。或許有失控、有混亂，也會有迷茫，但所謂「成長」，就是一個孩子逐步在大人的信任下，嘗試去擁有屬於自己、第一人稱的獨家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