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昂／國寶病

2025下半年，日本社群媒體上湧現大量貼文，稱自己染上了「國寶病」。這波疫情延燒不斷，就在幾個禮拜前，也擴散到台灣來。

聲稱自己得此病的人，皆是在看了電影《國寶》後深深著迷於片中的華美畫面、動人劇情，久久無法抽身，甚而引發諸多狂熱舉動。病輕者，可能回頭讀原著小說、閱覽相關專訪報導。重症者，進影廳重看兩遍、三遍，甚至數十刷的，也大有人在。

我也是國寶病的患者之一，一個月內就看了五次《國寶》。為了這部電影，做了幾件不曾做過的事，自己想來都覺不可思議。

病症一：反常加入群組

因為《國寶》，我第一次加入了一個由陌生人組成的聊天群組。

過去聽過太多新聞，因加入以投資為名的陌生群組而遇上詐騙，或帳號被盜，或錢財遭竊。我遂一向警戒，害怕落入陷阱，從未參與過這類群組。

可就在我觀影不久後，看見Threads公開貼文邀請同好加入「《國寶》電影劇情討論」LINE群組，縱使心中有幾分不安，也不禁一反往常原則，點了連結。加入之後，確定話題與電影內容相關，沒人叫誰誰匯款、留個資，毫無詐騙跡象，這才放心下來。

見群組裡有人貼出劇情分析，討論又延伸至演員及周邊，能感受到大家滿滿熱忱。

許多話題與細節有關。有人點明哪一幕藏了蛛絲馬跡，是暗指人物關係、時代背景的證據。不得不說，這部電影的美術真是細膩萬分。許多線索物件在電影裡僅一閃而過，甚至只是作為虛化的背景，卻絲毫不馬虎。例如門簾與花牌上印的人名，藏著一個隱去的角色；演員在後台收到的贈花布偶，反映了彼年要事。戲中幾款演出海報，攝影排版皆精美，更激起不少戲外觀眾的收藏慾。

實在佩服電影劇組匠心精工，也佩服廣大影迷耳尖目明。若在觀影時，發現同好整理出的種種細節，亦是一種趣味。

病症二：一看再看

好幾幕漏看的細節、絕美的畫面，成了我二刷的理由。看第二次後，見群組有人提點哪一幕也值得注意，我便著道似地，一看再看。

這部片長近三小時，起初擔心自己可能會跑廁所，選了靠走道的位子，然而整場電影下來，即使有尿意，仍投入到不願離座。傳聞吃大福可以預防尿急，我本來對大福不感興趣，為了這部電影，某次要進影院前還主動買了一盒和朋友分享。大福下肚，內心踏實，感恩膀胱安分到最後。

又因為觀影過程非常投入，當演出傳統藝能「歌舞伎」片段時，我差點就要跟著大銀幕裡的觀眾一起鼓掌。然而隨即意識到自己身在電影院，並非在真的歌舞伎劇場觀眾席，才打住雙手動作。一次，片尾名單播畢後，還真有幾位同廳觀眾送上熱烈掌聲，想大家在觀影時，內心亦受極大震盪。

病症三：進劇場觀賞歌舞伎

五刷電影後，我終於忍不住，赴東京銀座「歌舞伎座」觀賞真的歌舞伎演出。

歌舞伎座為關東地區重要的歌舞伎劇場，亦是原著小說場景之一。1889年開業至今經歷四次翻新重建。今日版本外觀古典雅致，立面帶有唐破風屋簷，綴上紅燈籠以及寫有「勘亭流」文字的紅布條，增添了幾分喜氣熱鬧。

舞台揭幕後第一個震撼是，所有演員及歌者的人聲統統不靠麥克風。如遇滿座，聲音要讓一到四樓、一千八百位觀眾能聽得清晰，全憑本事。我固然因語言隔閡而無法盡懂台詞劇情，但光感受演員聲音誇張起伏如洶湧波濤，就是一大享受。印象尤深的一段，是一位穿鑲金絲華服的「女形」，頭戴金飾，面抹濃妝，從鳥屋緩緩步出花道。其氣場強大，直教人不禁屏息凝視。

在真正的歌舞伎劇場裡，欣賞身段表情、道具布景、奏樂特技等等一切，雙手毋須再像看電影時那般忍耐。總算可以邊看戲、邊獻上掌聲喝采，實在過癮。

意猶未盡的觀影體驗

說回電影。和朋友、網友交流時，發現各自對人物動機、事件因果的看法，出現不少歧義。有人主張片中敘述不明的部分，必須從小說找答案。那的確是一種方法，但我以為品味一部作品，在於咀嚼推敲之間。好比寫一道應用題，或許可以直接翻解答本，但那不是看電影的意義，亦不是樂趣之所在。

與其確立故事線的絕對值，還不如將電影《國寶》與小說《國寶》視作兩個宇宙來看待。而兩者皆值得看。前者具象了幻美畫面、讓觀眾能迅速進入故事；後者乘載更多細節，人物更立體，情感更多貌。無論哪種形式的《國寶》，皆展現極致藝者的悲欣交集，皆是令人意猶未盡之作。

為文此刻，電影《國寶》票房已突破一百七十億日圓，不久後極可能登頂，成為日本影史上真人電影第一名。而在浩瀚影史之外，僅微觀我個人的觀影史，《國寶》早已創下許多新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