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油甘果的滋味

原來我已被滿滿的油甘樹包圍。

我們在峇里島的西部國家公園拍攝瀕臨絕種後復育再野放的峇里島八哥，我邊拍邊打噴嚏兼擤鼻涕加咳嗽，拍鳥小隊隊長美鳳見狀靠過來關心，問：「要不要試試油甘果？」

她指著椋鳥停棲的樹以及滿地的落果說，這裡有很多油甘果樹。

美鳳講述了她和油甘果相遇的故事。有一年她在斯里蘭卡賞鳥，重感冒，咳嗽咳到整個人虛脫，眼看就要躺平，當地人火速採了一種果實要她服用，五六顆下肚，隔天重感冒好一大半。那果實就是油甘，油甘果挽救了一個賞鳥人的斯里蘭卡行程。

可是，好吃嗎？我問，心裡期待的是甜滋滋的南美假櫻桃。

啊妳試了就知道。沒有得到答案，很明顯在試探我的勇氣。

地上的落果皆已開裂或腐爛，我們請當地鳥導刷下掛在樹上的一串新果，洗過之後塞一大把到我手上。為了未來七天的行程，我認真咬下第一口。

那一瞬間，我忽然承受了所有人生負面滋味團結在一起的重量──超級的苦、澀和酸，身體因為受到三大風暴同時襲擊而打顫，斷電數秒鐘，但我算是敢於嘗百草的愚勇之人，而且現場還有「果到病除」的人證，無論如何都要嚼完一顆。

我深信這世間沒有不能忍受的酸苦澀。

堅忍不拔地嚼完第一顆，吞下肚後，口腔竟然慢慢感受到甘味，酸苦澀轉化為雲淡風輕的甘，如鑽出灌叢後看到藍天白雲，涼風吹拂，像一路虐殺的劇終於迎來歡樂大結局，喔耶。

我一連服食五顆，希望以酸苦澀驅走體內的邪氣。

油甘果到底為何物？晚上回到住宿處後立刻請教AI和Google老師，綜合各家資料，大致是：《本草綱目》早有記載油甘「味初食苦澀，良久便甘，故曰餘甘」，它原產於印度，葉下珠科，富含比芭樂還高的維生素C、單寧酸，古稱「印度聖果」，遠行必備宛如護身符，急救包的概念。而台灣在1800年引進，主要栽種於苗栗、南投山區，以種子種植，五、六年才得結果，據說是地球上抗氧化力最高的蔬果。如此厲害的油甘果有無量產？有的，我在購物網站上搜尋到有製成果粉和果乾茶販售，也有做成蜜餞。

但顯然沒有成為主流產品，網站上就有人反映，就算服用的是果粉，那滋味仍舊無福消受，注定只能流傳於品味獨特的小眾之間。

重點是，我的感冒好了沒有？

並沒有。可能我的體質與油甘果不合，我繼續咳嗽流鼻涕一直到回台灣，這場感冒拖了很長的一條尾巴。但現採現吃油甘果一事，絕對是我的峇里島印記，遠遠超過雞蛋花、椰子水和按摩。

至於本篇變成配角，謫仙一般的峇里島八哥，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