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薇/監獄裡的藍染課
有一陣子我研究起三峽藍染,起因是我在三峽居住了十多年,卻對藍染歷史一知半解,總覺得愧對這片陪我走過許多歲月的土地,於是決定利用地利之便展開一場田野調查。
我到圖書館借來一本厚重得像辭海的《三峽鎮誌》,在密密麻麻、偏文言的語句中,慢慢梳理出脈絡。原來日據時代的三角湧(三峽舊名),居民會上山採摘野生大菁,作為藍染原料,當時老街後門就是清澈的三峽河,方便製作藍泥(染料)並清洗布料,完成的布匹則用船筏沿河送到艋舺販售。全盛時期三角湧街上有多家染坊,可惜工業染料問世後,天然藍染因成本高、易褪色而逐漸沒落。
逛書店
做完紙本功課後,我開始「用兩條腿和一張嘴」深入田野,拜訪在地藍染老師。託朋友的介紹,認識了三角湧文化協進會的幾位老師,這才知道原來有一群老三峽人一直默默付出,堅持保存這份文化遺產,甚至每年舉辦布展與教學活動,精神令人敬佩。
陸續訪談近十位老師,每一位都是親切溫厚的藝術家。幾位老師聊到興起時,甚至直接從展示台上拿起自己的藍染作品,撕下價錢標籤,送我作為紀念,那份豪爽與熱情讓我深受感動,也把這些作品珍藏至今。
其中,最令我難以忘懷的,是寶桂老師到監獄教受刑人做藍染的故事。
老師說,第一次踏進監獄授課,她其實很緊張。剛走進教室,滿屋都是刺青滿身、眼神凌厲的受刑人,半胛、包手、龍虎滿背,目光冰冷,像是隨時會抄起椅子衝過來。她努力保持鎮定開始講解,發下材料後大家仍面露不屑,彷彿在說:「我一個大男人做這種手工藝,像話嗎?」
然而隨著課程一堂堂持續進行,大家竟逐漸打開心房,不但專心製作,還會主動與老師閒聊,談自己的故事與過往。雖然老師沒有透露細節,但她微笑著形容,那個午後,陽光斜斜地灑進教室,一群滿身刺青、看似兇狠的男人們,安靜地低頭專注於藍染,教室裡瀰漫著祥和氣氛,似乎內心也慢慢被洗滌。
我聽得鼻子一陣發酸,那一刻,三峽的藍不只是布上的顏色,更是一種被人守護著、細水長流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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