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中年／首刺

刺青師傅問我是第一次嗎，有點難為情地點頭，年近四十，遲來的中年叛逆，比起青春期的衝動和理直氣壯，竟然更讓人難以啟齒。不為了吸引其他人的目光，和師傅商量儘量不被看見的位置，連反叛都充滿顧忌與內疚的尷尬年紀。

他讓我看針頭，好幾根細鋼絲集合成一束，空隙吸附墨水，排成圓形的用來割出線條，如毛刷錯落的排針漸層打霧。師傅一邊解釋，一邊拿出三個小鋼杯，準備了由深至淺的三種顏料，從純黑過渡到若有似無，朦朧的灰漂在水面的反光上，映射著周圍五顏六色的顏料罐，和我略為緊張的神色。

第一針刺下，我的感覺是：不痛，至少比想像中好許多；背景的古典樂，和刺青機馬達來回的聲音，不甚和諧地合奏著。暗巷裡小房間感覺不到陽光推移變化，無從推測時間過了多久，但痛一點一點累積得愈來愈鮮明。裸身袒露，任由鋼針割開皮膚，有時感覺溫暖的血滲出，而痛的頂點，是最終擦拭消毒傷口的那一刻，像樂曲一瞬高潮，極大的張力與撕裂感。

帶著一個隱約作痛的新傷口離開，等待時間癒合它，看留下疤痕或者意義，多餘的、不被皮膚留下的顏料，會被排斥到表面，變成霧灰色的痂然後逐漸脫落。

每日背著小小的罪惡感，像黑色荊棘，倒鉤有刺，愈扎愈深，從此我也是一個身懷祕密汙點的人了。

話題徵文：下定決心做的小事（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5年3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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