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娃娃／國境之北

前年三月我去了一趟馬祖，在國境之北經歷了大霧、雷雨和極低溫，也有少數和煦的晴日，體感溫度最低到達六度。很慶幸我在出門前向老友借了大衣和圍巾，抵達南竿後又衝進便利店添購發熱衣和毛帽，才不至於失溫。三月在台灣本島已是乍暖還寒的初春，我小看了馬祖的地理位置，更小看了詭譎多變的島嶼氣候。馬祖離台灣相對遙遠，站在北竿，天氣晴朗時甚至可望見福州，據居民表示，若天氣夠好，連福建土樓都能看得很清楚。

上一次到馬祖是二十多年前，跟著姑姑公司的員工旅遊一起。我的記憶停留在坑道、淡菜、港口以及滿街的阿兵哥，當年距離金馬解除戰地任務、開放觀光還不到十年，島嶼仍保有一股肅穆氛圍。二十多年後的此刻，街頭軍人少去了大半，商家也相對冷清，有好多小店招牌早已磨損，透過玻璃看進去，層架都積滿灰塵，或已成為日常居所，不再對外營業。自助或獨身的旅人沒有想像中多，也許是因為觀光旺季尚未到來的關係，擦身而過的多半是長輩旅遊團，由遊覽車接送。能找到的背包住宿也不多，若能在每座島找到一間，便很幸運。

我選擇南竿作為起點，然後去到東莒、西莒，最終站是北竿，四鄉五島唯獨東引沒有去，東引是台灣最北的疆土，從南竿過去船程約兩個半小時，但此行搭船的額度已達能忍受的極限，只能留待下次。

除了搖櫓船和近年興起的獨木舟，馬祖似乎沒有其他水上和水下活動，海灣相對寧靜，海像是只屬於島、只屬於居民。有些坑道仍開放著，有些坑道廢棄，有些透過政府招標轉租經營民宿或酒吧，從外頭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但走進每一個濕冷的長廊，總不免被深深的孤寂感包圍，假想著戰備時期的軍人，如何寂寞又緊繃地守住堡壘。我特別喜歡在坑道盡頭聆聽浪聲，看四周的海與懸崖，看迷霧中似遠似近的對岸。戰事遠去了，歷史遠去了，剩下坑道延續著島嶼的悲喜。

儘管都是台灣，不同離島之間卻存在著截然不同的生活型態，像是蘭嶼沒有汙水處理廠，所有廢水都流入大海；而馬祖沒有自來水廠，民生用水皆仰賴海水淡化處理，同時我也想起垃圾清運的問題，這都是在台灣本島生活時，所難以想像的。有趣的相同點是，儘管飛往馬祖的飛機比蘭嶼更為大型、載客量多，也難敵多霧和落山風的考驗，有延遲和取消的各種可能性，我在回程便遇上了，整整滯留兩日，感同身受離島居民的出入不易。

也時時想起剛抵達那日，從南竿機場騎車前往西南岸的津沙聚落，一個人煙極少的聚落，我暗自竊喜選對了落腳處。沿途心裡不斷浮現一股雀躍，很熟悉，是多年前第一次踏上蘭嶼時，那股難掩笑意的欣喜。我早已忘了當時臉上的笑，十多年後跨越台灣、在幾乎位於斜對角的馬祖，重新拾回這份感動。住到蘭嶼之前，我曾數次走訪澎湖，然而台灣的許多離島，至今卻仍沒有機會探訪，彷彿把跳島額度都揮霍在蘭嶼和本島之間，心裡偶爾稍感遺憾，從一個離島寄居者的視角去觀看其他離島成為深植於心的念想，未來一定要一一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