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國寶裡的咒禁之術？

2024/06/18 聯合報／洪惠風

宋李唐炙艾圖軸（部分），國立故宮博物院，台北 @www.npm.gov.tw

古代走方醫怕觸人穢氣，不能跟賣食物、賣叭噗冰、修理紗窗紗門玻璃，一樣地在大街小巷中大聲吆喝，那麼要如何招攬生意呢？

這次故宮國寶聚焦展（2024/4/4-6/23）的李唐〈炙艾圖〉中，就畫出了解答。李唐畫出了走方醫紅黑圓點當作廣告招牌的「幌子」，還有醫療助手的右膝蓋後方的「串鈴」，用「幌子」與「串鈴」告訴大家醫生來了。

《老殘遊記》中也記著：「次日清晨起來，吃點兒點心，便搖著串鈴滿街踅了一趟，虛應一應故事。」只是清朝的串鈴，是拿在手上，〈炙艾圖〉中宋朝的串鈴，卻綁在膝後。

〈炙艾圖〉中除了精采的醫療場景，助手的表情也很搶戲，有人說他正在對藥膏哈氣，也有人說他在偷笑。這兩種說法都有些不足之處，以前者來說，哪有人哈氣會露出上下兩排牙齒的？至於後者，醫師治療時在旁邊偷笑？那不就像是CPR時還在談笑風生？如此毫無同理心，違反了醫學六大核心能力中「專業素養」（professionalism）的精神，教人生氣。

有沒有第三個解釋呢？

讓我們先回到那個時空，不講醫療，改從巫術著手，或許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炙艾圖〉的艾，除了當藥物外，還有神效，「取艾葉拭手，使汁受手中，七日勿洗手，持齋過七日以外，即成禁。……咒曰：『願我此手一切癰腫，一切諸毒，乃至一切病，手著即瘥』。……若治病時作想此手作熱鐵；又想前人病如雪，手著病即散。」

在那個年代，全世界常常都是醫巫不分的，西方醫學會依占星學行星走向，而從不同的身體位置放血治療；薩滿巫師，除了與神靈溝通之外，也負責占卜與醫療；扁鵲也曾被嗆上古醫「以莞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如故」。意思是，古代醫師只需念十個字，病就消失了。

唐代藥王孫思邈說：「醫方千卷，未盡其性，故有湯藥焉，有針灸焉，有禁咒焉，有符印焉，有導引焉，斯之五法，皆救急之術也。」唐代正統醫學教育中，醫科、鍼科、按摩科之外，還設置了咒禁科，教導咒禁工、咒禁師學習咒禁之術，以袚（ㄈㄨˊ）除鬼邪；到了元明之際，太醫院第十三科還設了「祝由科」，以符咒治病。

咒禁之術有哪些呢？

廖育群的《醫者意也：認識中國傳統醫學》一書中提到，咒禁之術除了咒語、紙人、符灰……之外，還可以用「氣」，咒禁六法中的「氣道禁」，可以「吹、呼、呵、噓、嘻、呬」。

也就是說，也許這個醫療助手，正在使用「嘻」氣之法？還是「呬」氣之道？這兩者，或許更符合他的表情。

「哈」氣也好，偷笑也罷，還是「嘻」氣念咒？沒有時光機，我們只能紙上柯南，但無論如何，〈炙艾圖〉是張罕見精采的醫療畫作，除了能當111年學測的國文寫作參考試題外，還有許多細節，值得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