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展／神祕客的救援

我請公司設法解決，主管請我好自為之

出團前進公司交接，詢問中秋節前夕到桂林的團有什麼要注意的？公司說，「一切正常，除了回程香港飛台灣的機位還沒搞定外，全部處理完畢，無須擔心。況且，二十二個人有十個在最後一天於桂林脫隊，回程只有十二個人，公司跟國泰航空交情匪淺，你出國這五天，公司一定把機位搞定，安心吧。」

見公司拍胸脯保證，放心地前往丹桂香味四溢的桂林。中秋連假秋高氣爽，行程一路順遂，皆大歡喜！

最後一天搭乘南方航空抵達香港，收了客人護照及票根到國泰櫃台換取登記證，對方說：「王先生，你們回程是沒有位子的喔。」「怎麼會？我們公司不是已經訂好了嗎？」「沒有喔，出發前我們就跟貴公司說明中秋連假位子全滿，但你們公司說，『沒關係，先給我們出發，回程我們自己想辦法。』所以你們回程是沒有位置的。」

我隨即拿起電話撥回公司，今晚八點半起飛的最後一架國泰航班沒有機位，這該怎麼辦？主管答：「唉，我們每天發電報、打國際電話給他們懇求機位，哪知道今年連假機位特別滿。你就去跟櫃台拍桌子，強勢一點，看看他會不會釋放一些保留機位？」掛完電話，我雖走向櫃台，卻心知明明是自己的問題，怎麼能向他們拍桌子？我低頭再三拜託，對方說，「王先生，真的一個位子都沒有。就算你想先搭回去，把客人留在香港，也是沒辦法的！」我回撥請公司設法解決，主管卻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眼看離搭機時間愈來愈近，我焦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等待已久的客人走了過來，大喊：「小王，搞什麼啊！都等了一個小時了，我們還要去免稅店買菸買酒給朋友，你到底辦好了沒？」我滿臉委屈地答：「航空公司超賣機位，我們沒有位子……」「什麼？航空公司真欺負人。走，我們找他理論去！」見一群人怒氣沖沖地走向櫃台，我暗自竊喜，說不定航空公司被包圍砲轟，有奇蹟出現也不一定！

只見櫃台地勤站起，搖搖手，說：「各位，出發前我們國泰航空早就向你們旅行社說回程全滿、沒有位置，是你們旅行社表示沒關係，回程會自己想辦法。」客人一百八十度掉過頭，指著我痛罵：「你們旅行社真可惡啊，騙我們出來，現在回不去了，這是詐欺啊！今天住哪？入境香港嗎？明天幾點的班機？晚上怎麼辦？」不等我的回答，地勤已經幫大家解答了：「先生小姐們，很抱歉，明天是連假最後一天，也是全滿。後天比較有機會，但不敢給您們保證。」

我滿腹怨氣，不想告訴她我們如何返台

頓時哀號聲四起，氣急敗壞的客人再次一百八十度轉向我，正思索該怎麼接招，始終未加入戰局的兩位團員，年輕一點的那位走了過來，開口道：「小王，手機借給我大哥，他幫你處理。」我心想，能怎麼處理？還不是想借我手機交代滯留香港的訊息給家人！只能拜託他們長話短說，因為國際通話費用不菲，而且是我私人要支付的。

不一會兒手機歸還了，他只說了句「等等就有人來處理了」，三分鐘後跑來一位氣喘吁吁、穿著華航制服的地勤，揮手要我帶客人去他們的櫃台。我懷疑地看著他，表明你想幹嘛？他皺著眉，走到我旁邊，咬著牙說：「這邊是國泰，你先將人帶來華航再說。」我察覺有異，呼喚客人和我往前走，到了華航櫃台。他問我全團有多少人？「連我共十二人。」「我幫你查過了，國泰最末班連一個機位都沒有。」「那你們華航能幫忙什麼？」「我們最末班經濟艙也全滿……」看吧，終究要滯留在這，回不去的，我無奈地想。「但，我們商務艙剛好有十二個位置。」他又補了一句。

當所有客人知道可以搭華航商務艙返台，還不用補錢，全部雀躍得又叫又跳，可我卻愣著了，從小到大，那麼幸運的事情從未降臨在我身上。直到一名大姊拍拍我肩膀，「小王，還不去謝謝李大哥，沒有李大哥幫忙你就死定了，不只今天明天死定了，你還會連死好幾天。」我這才如夢初醒，走向那位李大哥，向他九十度鞠躬道謝。他手一揮，說：「大家一起出來算有緣，能夠幫的我就幫。」

幾經折騰，精疲力盡，一到家倒頭昏睡過去。上午八點，沉睡中電話鈴聲響起，「双展，還好吧？有沒有被客人罵得很慘？」是主管打來。「嗯，還好啦。」我滿腹怨氣，並不想告訴她我們返台了。「什麼？還好？怎麼可能？等等，怎麼有回音？你在哪？」是呀，如果在赤鱲角機場該是人聲鼎沸，但在密閉房間，當然有回音。

「我們十二個人綁著紅線橫渡台灣海峽游回來的。」我本應該如此作答，可當下昏沉恍惚，沒想多拐彎抹角，直言：「我們團的一位李大哥打給華航，全部升等商務艙回台。」她不可置信地丟下一句，「這種狗屎運你也遇得到？」

後來才知道這家旅行社的操作充斥投機，劣跡斑斑，兩三年後還在大過年期間惡性倒閉，鬧上了各大新聞台。

事隔二十多年，至今我仍對那位穿著樸素、身分神祕的李大哥充滿疑問，究竟他是何方神聖？能夠有此通天本領讓我們全數座艙升等、順利歸來？倘若沒有他及時出手相救，我後面兩三天的畫面不敢想像。

李大哥，當時只有向您鞠躬致謝，忘了留下地址電話，未曾再與您聯絡。如今您應該高齡七十多了，是否安好？您當時的義舉，至今我仍感念不已，也不忘延續您善的力量，幫助需要幫忙的人。在此，深深地感謝您，我人生旅途中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