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冠言／夏威夷毛帽驚魂

上天是在測試我的情緒起伏極限嗎？

我的論文研究地點分別在台灣與夏威夷，因此不時需要兩邊飛。2023年十二月，自台灣前往夏威夷的途中，我有了一次奇遇：人生首次在飛機上獲得一頂「現織」毛帽，也首次在過機場海關時，被帶入傳說中的拘留室。

美國海關的拘留室又被稱作「小黑屋」，是個相當可怕的地方。傳聞進去者，輕則浪費數個小時，重則直接被遣返回國；聽朋友說，有人一臉驚慌地被請進去，然後哭著走出來，也有人行李被亂翻，所有東西一一攤出來……

在這慘劇發生之前，上天彷彿為了測試一個人的情緒起伏極限，先讓我在客艙內獲得一頂來自鄰座乘客的純手工毛帽。編織者是一位頭戴鮮豔紫色毛帽的男子，以下我們就簡稱他為「毛帽哥」。由於班機飛往夏威夷，多數乘客的穿著都很熱帶，毛帽哥因此看起來特別顯眼。

他入座後，立即拿出一大袋針線，埋頭狂織猛織。那手速實在有夠快，先是織了一個毛包包，贈與前方的陌生女士，接著就織起一頂毛帽，順勢贈與身邊的我。以上兩件作品，僅花了他兩個小時，其間毛帽哥甚至從容地享用了飛機餐。

我滿懷感激地收下這件特別的禮物後，不久就疲倦地睡著了，半夢半醒間，餘光仍能瞥見他不停地織。在經過七個小時的飛行，準備下機前，我發現他手上又多出一頂毛帽、一個毛包包，推斷此行他將送出至少四樣針織作品。

不過，老實說那頂毛帽的顏色並非我所喜歡的，品質也彷彿要拚出個人最佳紀錄般有些粗糙。但目睹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就坐在自己旁邊，一針一線、從無到有，生出一頂毛帽給我，還是教人格外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善意。出於感謝，儘管下機後的室內氣溫逐漸攀高，我仍然戴著毛帽哥的禮物，用幸福愉悅的心情踏出每一步－－直到我被美國海關攔下，並且送進小黑屋。

辣個神奇的人也被請進來了！

被攔下的原因，根據海關人員所述，是忘記準備一份關於簽證的紙本文件。可能前幾次過海關的時候都流暢絲滑，這次我就那麼疏忽了。儘管備有官方核發的電子檔，但海關非常堅持要有印出來的紙本。僵持中，他說：「請跟我走，我會協助你解決問題。」接下來，我被帶進一個小房間，對方要求我待在裡面，而且嚴禁使用手機。

房間內光線昏暗，周圍是黑色玻璃隔板，現場幾乎都是亞洲面孔的旅人。這時，我後知後覺地驚恐起來，心想，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小黑屋？

然而，恐懼沒有持續太久，我很快就見到熟面孔－－毛帽哥，辣個神奇的人也被請進來了！當下只覺得我倆也真是太有緣了吧，居然能夠一起倒楣？被請進小黑屋可不是那麼容易發生的事。也是在此時聽見他與海關對話，我才恍然大悟為何他選擇織毛帽，原來他是加拿大人，夏威夷僅是轉機點；枉費我在飛機上還熱心建議他，要設計熱帶風格的毛帽，不然就算是冬天，在夏威夷一直戴毛帽也是滿熱的。

後來，我們先後被釋放，對於紙本文件的查核就這樣不了了之，結束這場短暫的驚魂，分道揚鑣。

從機場回到學校的路上，我愈想愈不對勁，該不會兩人能那麼巧合地一起被關進小黑屋，根本是因為我們都戴著毛帽？畢竟，在夏威夷這個熱帶地區，戴著針織毛帽看來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啊！當我這麼一聯想，跟著就回憶起進入小黑屋前，機場人員特別要求我必須脫下毛帽。

理性上，我明白這兩件事情應是完全不相干的；但情感上，不由得想，最好不要是因為那頂溫馨帽帽，提高了我被嚴格審查的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