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實驗性質的親子歐遊記

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的方法。既然自己沒有能力讓孩子直接躺在終點站，至少不能輸在起跑點，所以從幼稚園階段就開始把錢當柴燒地四處拜師學英文，終究是到了該驗收的階段。跟枕邊人討論後，也是想回去看看年輕時進修工作曾經居住的國度，就擬定了英國的火車自由行。

1.

提早半個小時抵達約克火車站，凡事預留應變時間是出外人保平安的青年守則。何況，這次同行的是長年坐骨神經痛的老太婆，跟大字不識的小動物，沿途我都是含著眼淚帶著微笑，盡責地扮演挑夫和金主的角色。

「弟弟，你去看看我們的火車在第幾月台？」我指著車票上車次，把次子叫過來機會教育一番時，其實我早已看好月台，而且就站在預定停靠的月台上。

「Platform 3！」次子終於發現除了食物處理機的功能外，他還是有其他的用途。「嗯嗯，所以你在國外坐火車的時候，要對好車次、看好月台，然後提早到喔。」我仔細叮嚀一番，瞄了一下手錶，離發車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已經算不清楚造訪這個城市的次數，蜿蜒的古城牆、高聳莊嚴的大教堂、中古世紀的街道，都在步行的距離內。遊客摩肩接踵的肉鋪街，自十五世紀迄今沒有太大改變，是電影《哈利波特》古意盎然斜角巷原型。沒有倫敦的繁忙，約克是個迷人的城市。幾天的陰雨綿綿後終於迎來暖陽，午後的火車站涼爽舒適，大夥兒忙著和「York」站牌照相後，我招呼著大家往頭等車廂，最前方的標示牌走去。

行前已經拿定主意，為了彌補當年窮留學生錙銖必較、縮衣節食的窘困與遺憾，這次英倫行一定要吃光買光花光以宣揚國威。教育孩子當然不能揮金如土，其實真正的理由除了避開標準車廂人潮擁擠的潛在風險外，更重要的是匯率變動。即便經過二十年，換算回台幣的消費，英國是個幾乎沒有通貨膨脹的烏托邦。穿過擁擠的候車民眾，走著走著，身旁的人愈來愈少，最後只剩下一對很英國人的老夫妻互相攙扶著，和我們一起等車。車站廣播不斷放送第幾月台的某班車要進站，一來英國人口音重、二來就算認真聽也聽不懂，我只左顧右盼地，享受難得的愜意人生。

還盤算著火車怎麼還沒進站，眼角餘光，發現原本老態龍鍾的老人，突然拔腿狂奔時，直覺事情不對勁。放下行李，我往回找到月台上顯示班次資訊螢幕，只見預定搭乘的火車班次，閃著「platform 6」，這時候離發車時間只剩兩分鐘。我的腎上腺素急遽分泌，扛著三十公斤的行李從月台最遠點跑回車站中心點、上下樓後，再跑到最遠的車廂，幾乎在我扛著行李、推著次子上車時，車門就關上，列車緩緩滑出月台。

癱軟在座位上，次子吸了三次氣管擴張劑，才勉強把狂咳的氣喘發作症狀壓下來。然後，拿出早上在Betty’s買的心型夾心蛋糕，幫自己壓壓驚。我想，他大概不會明瞭，這種驚險場面，也算是自助旅行樂趣的一部分。

2.

昨天早上為了趕行程，我們在餐廳開門時就進去吃早餐。自由主義的次子完全忽視餐台上的警語，把起司片放在白吐司上，平放軌道轉盤式烤吐司機中。不意外地，起司片加熱融合後滴在高溫的鐵絲網，馬上冒出陣陣黑煙，整間餐廳頓時瀰漫著食物燒焦味。工作人員慌張從廚房衝了出來，出手一把拔掉電線，熟練地從抽屜裡拿出「故障中」的牌子。看來這一天的早餐客人，只能享用冰冷的白吐司。

「我不要再下去吃早餐了，這樣太丟臉。」次子原本堅持著。只是，飢餓的現實完全擊垮自尊心與羞恥心，所以他決定戴上太陽眼鏡和帽子，變裝到餐廳解決早餐。

3.

「弟弟，這次出來，你有沒有覺得英文很重要？」行程接近尾聲，既然砸了大錢，總是要驗收成果。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雖然我沒有說出口，心裡盤算出國的目的，絕對是為了孩子的教育、不是自己的享樂消費。

次子眼睛沒有離開手中的平板，語氣平淡地說：「不會啦，英文沒有很重要。」

「什麼？你再說一次。」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次子抬起頭，滿臉不在乎：「『A table for three, please.』『Excuse me, where is the toilet?』『May I have the bill?』我們在英國玩了兩個禮拜，把拔你說來就去，就只有用到這三句英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