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福 譯╱小野十三郎詩四首

1.野鴨

我喜歡從蘆葦間

窺視水上野鴨的眼睛

我好喜歡那傢伙的眼睛

一隻眼睛幾乎閉著

右手腕用力支撐著

與扳機糾纏的白色指尖微微震顫

接著輕輕碰觸蘆葦葉子

斜斜伸出的細槍身

也喜歡那傢伙的黑色眼睛

我也喜歡那紅色的野鴨

說到牠的眼睛好迷人

還有我也喜歡天空的眼睛

那冷冷的凝視

是為野鴨悲傷嗎？

我憎恨我的眼睛

只憎恨含著淚的我的眼睛

窺視的眼　槍口的眼　鴨的眼　天空的眼

靜靜地凝聚

射向鴨

2.蘆葦的地方

什麼時候

地平上

像鈉的光源的

美麗深黃的太陽照射。

草木的影子黝黑

幾百年或者幾千年之間

絕跡不來的

小鳥群

又來了

三角形狀

只有邊緣顫動的金屬板

在暗下來的

蒼空中發光。

機械驚人的發達

鑽入地中

看不見了。

恢復

太古的羊齒的寂靜。

那樣的日子

將來什麼時候

或者不會來也不一定。

這裡產生些許的餘裕

有心的平衡與

希望

如果能將這些細密地計量出來

這個國家的鐵

這個國家的煤炭和石油

這個國家的氧和氫

鹽酸和硝酸和二硫化碳也必定準備充足吧！

或者

羊齒的葉子或

鳥兒的純粹飛翔那樣的

什麼　可怕的寂靜的

黑夢的那樣東西。

3.早春

好威猛的風啊，呼吸都快停止了！

這般結凍啊！

鳥什麼的，連一隻都沒有不是嗎？

可是聽說會有許多磯鷸和千鳥飛來呀！還早吧！

好寬廣呀！

草木都枯乾呢，去年也是這時候在這裡散步。

蘆和葦有什麼不同？

大概不一樣吧！為什麼問這個？

前方的鋼鐵骨架。哪裡？

是藤永田造船。是驅逐艦呀！

天空清澄呀！

荒蕪呀！去看看吧。

4.明日

舊蘆葦枯乾了

只吐出些許新芽。

磯鷸如雲群往河口的天空飛過去

風在沙洲狂暴

春天的潮水混濁。

枯萎雜亂的蘆葦中

聽遠處吹過重工業園區的風。

恐怕是哪裡弄錯了吧！

已經超乎想像了。

映入眼簾的所有風景是極度荒廢的狀態。

沒有光　沒有音響

只有地平

強烈的陰影。

鐵和鎳。

塑膠　硫酸　氮　鎂

就是那些。

小野十三郎（1903-1996）

生於大阪府，東洋大學中退。著有詩集《半開的窗戶》、《大阪》、《風景詩抄》、《抒情詩集》等，評論集《詩論》等。1954年創辦大阪文學學校，自任校長，培育後進。有小野十三郎獎，分詩與評論二部分。眾所周知，他提出「藉否定短歌的抒情性，以創建現代詩」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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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否定短歌的音樂性，導入繪畫性，這樣反而能恢復詩的真正音樂性，在新的統一之上使詩成立」，這樣的看法充分表現在他的詩作上。

讀他的詩起初會有「格格不入」的感覺，因為幾乎完全感受不到詩迷人的「抒情」氛圍。然而，從另一角度看，卻有獨特之處。他為日本現代詩提供另一種可能的寫法，不容否定。

此外，他的詩往往帶有諷刺意味，然而，他說：我不是刻意為之，是自然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