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青／性情之書，蒙迪安諾的窗景

推薦書：廖志峰《流光‧散策》（允晨出版）

讀《流光‧散策》讓我想起電影「一個人的武林」。相同的是一種執，不同的是廖志峰允仿日記獨語體為自己修練／煉／戀的日常晨昏。書中篇章敘及豐富的人（情）事（意）物（結），訊息量超載，廖志峰從不吝惜表達個人感受，讀者除識其真誠，也能體察幾分中年大叔的可愛性情。

《流光‧散策》好讀也好看，以散文體例而言，廖志峰已有自己一款敘事的口吻，自然而流暢；以文學風格觀之，廖志峰文字表面上輕灑流麗，意趣漫興，內裡實則恪慎斟酌（例如對於「瘦」與「廋」的辨析），有機而純粹。

廖志峰筆下常見「令人會心與共鳴的隨筆光采」（陳雨航語），也總是「理想與滄桑並存，熱情與傷逝同在」（果子離語），而李金蓮形容志峰的「招牌憨笑」，我也曾在台北書店同桌咖啡飲談時見過，並感受到志峰的溫暖隨和──這確實是志峰文字的基底伏流──儘管他自己在文章中不只一次提到神祕的「中性地帶」，以及對於作家作品與私下真實人生應予以分開看待的主張。

早前的《流光》，加以新增2017至2022兩萬餘字19篇文，而有了這本改版重出的《流光‧散策》。「新收的文章特別著重在余英時、尉天驄，和彭明敏諸位師長，他們已經辭世了，但對我來說，精神永在。」顯出了一種紀念與懷人的長情，而這其實也是貫穿整本《流光‧散策》的抒情主調／語調。

書中最常出現的關鍵詞，是街區／外地、走踏與見聞、咖啡、書（店）、電影、酒場與友朋；字裡行間，抒感遣懷，時而濃烈專注時而脫俗清拔。老曹出現多篇文中，其人形象特出，思想行為儼然一高人，啟發（從青春期至中年的）志峰甚鉅，翻轉了吾人對一名高中國文老師可能的想像。老曹之外，作家尉天驄出現次數亦不少，兩人的忘年交誼，建立在對台灣文學／文壇的閱讀理解與坦誠對話。

唯一能夠超越上述多組關鍵詞以及老曹和尉天驄的，是蒙迪安諾。

書中多次談到（與引用）法國作家派屈克‧蒙迪安諾（或譯莫迪亞諾）及其代表作《青春咖啡館》（Dans le café de la jeunesse perdue，又譯為《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以及《環城大道》（Les Boulevards de ceinture）；尤其關於記憶、對話、身分與追尋等主題或情境，時刻影響著處在任何地方的廖志峰：

「感覺他的街道就是我的街道，他的迷失也是我的迷失。」（〈追尋〉）

「第一次讀到蒙迪安諾的時候，十分喜歡，因為他的敘述完全撞擊到我這種在街道漫遊的心理狀態。」（〈夜遊〉）

「我發覺我還在小說的五里霧中，找著人生地圖的出口。」（〈中性地帶的小旅館〉）

於是乎，性情之書《流光‧散策》，或也可視為一道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浮世的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