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的倚柳望河圖》宋代畫師與現代攝影師的奇異相遇

琅琅原創作家洛梧，本月推出《佚名的倚柳望河圖》，作品獲國際肯定，入選2024年韓國釜山亞洲內容暨電影市場展（Asian Contents & Film Market）台灣代表作品。故事以一幅傳世仕女圖為契機，牽引出宋代待詔畫師李敬與現代攝影師方慕芸的奇異相遇。當畫筆與相機、古風與當代彼此交會，愛情、親情與責任便於此間激盪，化為一則扣人心弦的篇章。（編按）

第一章、相遇

文／洛梧

李敬也驚魂未定。

回過神，他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分明剛才還坐在柳樹邊與張鳳春喝茶，怎麼突然身陷一片黑暗？太荒唐了！難道是有人恨他已久，暗地請來道士對他作法嗎？

李敬下意識抓緊藏在腰帶間的小刀，伸手小心翼翼地往周圍揮動，這才發現前方有個發光小點。

他心裡很困惑，仍決定朝發光小點走過去，就在邁開腳步時，他踢翻了某樣物品，發出了很大的聲響，也讓他差點被絆倒。

李敬穩了穩身子，慢慢地移動，終於碰到亮點，發現那裡是一面牆；而亮光處則是有一塊不明的凸起。他直覺是道機關，憑藉本能地按了下去。

周圍突然燈火通明，且亮如白晝，定睛一看才發現這裡是一間臥房。

然而，李敬從沒見過這樣的臥房。身旁矮櫃上擺了一片又黑又大的黑色板塊，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地上橫躺著一樣像是灌溉農田的小風車，他猜想剛才黑暗中踢翻的就是這個玩意兒吧？

李敬環顧四週，雖然臥室家具奇特，但也有他熟悉的物品——床鋪挨著的牆壁上掛了一幅山水畫，是前輩郭河陽待詔的《早春圖》。他仍記得，第一次見到此幅畫，心中感受到一股早春的清涼之意、萬物皆待甦醒的雀躍感，讓他駐足畫前足足一個時辰。

牆上那幅顯然是摹本，因為正本歸他管理，如今收藏在畫院內。李敬收回視線瞧了瞧桌面，這才發現桌上也躺著一幅畫軸。

這柳樹房內的主人些許也是一名畫師吧？李敬的興致來了，他上前一步靠近桌子，微微彎下身子觀看桌上的畫。

畫紙用看起來很高級的畫軸裱框起來，這幅畫看起來已經存放很久了，紙張已經嚴重泛黃，很難看清上面的筆墨。不過還是看得出，那幅畫的上半部是山景與河水，下半部畫了一顆柳樹與一名女子，女子坐在柳樹下，正一臉愜意地欣賞河景；手裡捧著像是茶盞的東西。

他被畫中女子給牢牢吸引住。

那是李敬此生見過最美的仕女圖，勝過所有畫院所藏、宮廷畫師與民間高手之筆。

不過越是細看，他就越驚訝。畫上的山景河流正是他與張正、張鳳春剛才待的地方，而且垂柳的構圖筆跡跟他自己的一模一樣，但是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畫過這樣的女子。

也許是某位他教過的畫院學生畫的吧？李敬循著圖畫，將視線移到左下角，卻找不到落款。他將身子彎得更低，準備細看落款是否藏在女子身上，或是柳枝條之間。

身後傳來一陣聲響。李敬反射性地回過頭，見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女子看見自己，驚呆片刻，然後放聲尖叫。

＊＊＊

方慕芸順手拿起放在方朝海放在靠門口的雨傘，當成是一把劍握住、指著陌生男子。她雙手微微顫抖，害怕問道：「你是誰？在我家做什麼？」

古裝男子盯著她瞧了片刻，才回答：「此處是娘子的住所？」

方慕芸沒有回答。她怎樣都想不透，這個看起來像精神經病的男人是怎麼無聲無息地闖入家裡的。

古裝男子開始朝她靠近，她才又警覺過來。

「你……你給我離開這裡，不然我要報警了！」

男子不理會她的警告，繼續靠近。方慕芸害怕地一邊後退一邊亂揮雨傘：「呀！你別過來！」

豈料，男子單手俐落地接下方慕芸亂揮的雨傘。方慕芸看得出對方有身手，更加害怕了。

不過男子很快放開她的雨傘，然後語氣禮貌地說：「娘子抱歉，在下不是有意闖入。能否請娘子退一步，好讓在下離開這裡？」

方慕芸這才發現她自己擋住門口，連忙退到一旁。

男子走出方朝海的房間，方慕芸跟在他後面。不過男子才走兩步，看見他們家客廳又停了下來。

「怎……怎麼了？你……你走下樓就可以出去啦。」

男子聽到方慕芸說的話，似乎才又回過神。他走到一樓，一路上左顧右盼，似乎對方慕芸家裡擺設感到很新奇。

方慕芸沒心思去理解這名詭異男子的行徑，只希望他趕快離開，並盤算著等等要報警，然後打電話給方朝海。

等了將近一世紀般那麼久，男子總算是走到店門口。然而，男子似乎對店裡的擺設更感到驚訝，忍不住停下腳步環顧一番。

方慕芸開口催促：「請你……趕快離開好嗎？」

男子回過頭看了一眼方慕芸，方慕芸又將雨傘高舉起。

男子舉手作出作揖狀，禮貌說道：「無故闖入娘子住所，驚擾娘子，在下感到萬分抱歉。在下李敬，表字彥寧，是翰林畫院待詔。改日再正式登門向貴府賠罪。」

這位神經病真的當自己是古人了。不過見他態度溫和，沒有攻擊的跡象，方慕芸才稍微放下心，然後慢慢繞過男子，拉開店玻璃門，示意他趕緊離開。

男子才踏出門，又停下了。他看了看路燈、看了看停在騎樓的機車，又看了看街道，張大了嘴。

「敢問娘子，這裡究竟是何處？」

方慕芸指著家門出去左邊路口的方向：「你朝這方向走出去就是中正路了，那條路有公車站，也有計程車。」

「這裡……不是東京城嗎？」男子左顧右盼問。

「東京？你是日本華僑？」

「日本？」男子反問。

方慕芸覺得兩個人好像在雞同鴨講。正當她準備提議打電話幫忙叫車，突然有名男子騎腳踏車從暗處出現在照相館店門口。

「晚安，我的小芸。」

方慕芸光聽到聲音，寒毛都豎起來了。猛然回過頭，發現正是那位住隔一條巷子、喜歡騷擾她的變態男鄰居。

這位男鄰居約三十多歲，沒有正當工作，很喜歡趁方慕芸放假在家時跑來照相館找她拍照，或是聊天。方朝海也為此報警好幾次，但對方沒有攻擊行為，也都是有正當理由在大白天來到店裡，所以也拿他沒有辦法。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啊？妳覺得寂寞的話，我可以去妳家陪妳哦。」

同時面對闖空門的精神病患與變態鄰居，讓方慕芸一時間考慮放聲尖叫引起鄰居注意，即使這樣很丟臉，而且第二天還要跟鄰居們賠罪。

男鄰居一面笑咪咪、一面下腳踏車，想走近方慕芸；她反射性後退。突然，古裝男從左手邊竄出來橫擋在她與男鄰居中間，並清晰道：「公子，請自重。」

「你誰啊？給我閃開！」男鄰居作勢要推開古裝男。沒想到古裝男子反應敏捷，三兩下就將男鄰居雙手反困在他自己的後背。男鄰居痛得大叫，但古裝男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

「公子難道看不出娘子不願與您來往？」古裝男子眼神銳利凶狠，跟剛才溫和的模樣判若兩人。「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離開這裡，或是讓在下替您卸了這兩隻手臂。」

方慕芸撫摸著胸口，平息自己的驚嚇。

男鄰居嚇得落荒而逃；古裝男子再度轉身面向方慕芸時，才恢復溫和神情。

「再次向娘子說聲抱歉，在下這就離開。」

古裝男子說完，真的就轉身離去了。

方慕芸傻愣在那望著男子背影許久。直到男子身影都快消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根神經錯亂，她跑上前把人家叫住。

「你……留下來喝杯茶吧！等等幫你叫車回家。」

兩人回到三樓之後，古裝男子再一次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方慕芸才把「李敬」這個名字給記起來。不過後面翰林什麼的頭銜仍是有聽沒有懂，李敬又解釋了一番，她才明白對方是位畫家。

方慕芸請李敬回到三樓客廳沙發上坐，自己再去廚房泡了一壺花茶出來。

李敬接過茶杯，先是好奇地研究骨瓷茶杯，然後嗅聞茶湯，再輕啜一口後讚嘆道：「這茶真特別，很好喝。」

方慕芸開心地笑了。

「好喝嗎？這是洋甘菊茶。我爸說他喝過那麼多花茶，還是我泡的最好喝。」

「娘子好手藝，在下口服，心也服。」

李敬微微一笑；方慕芸莫名感到害臊，趕緊別開眼神。

趁著李敬品嘗洋甘菊茶時，方慕芸仔細端詳他的面容。

李敬生得眉目清秀，眼神亮而有力，皮膚白皙透紅，身材瘦而結實，是那種拍了藝術照不需要修圖、走在街上會被星探挖掘去當演藝人員的類型。

「這是叫……『洋甘菊茶』是吧？在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茶，娘子可知這種花生長在哪？」

方慕芸過了好一會才發現李敬在跟自己說話，趕緊回過神，慌忙說：「我也不知道，你可以Google看看。」

李敬頓住，一臉困惑：「姑……？」

「欸，你是不是大冒險玩輸了，被罰假扮古代人然後溜進別人家？還是你在拍攝什麼整人節目嗎？」方慕芸說著，抬頭環顧四周，想找到攝影機藏在哪。

「在下雖然聽不懂娘子所說的，但從娘子語氣，大概能明白您的意思。」李敬放下茶杯，開始認真解釋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

「嗯……」方慕芸好一陣子才恢復說話能力，「你是說，你在河邊畫畫，突然就被自己的畫帶來到這裡了？」

李敬點頭：「要不是在下親身經歷，在下也很難相信。」

李敬如果不是演員，就真的是精神病患者。他環顧四周後，好奇問道：「在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奇特的住宅。這裡若不是東京，那會是哪兒呢？」

《佚名的倚柳望河圖》，兼具時空穿越之雅趣。畫中祕事暗藏，宋代風華與現代科技交相輝映。方慕芸與李敬的愛戀故事，更撩動人心。——徐磊瑄（偶像劇小說《陽光天使》作者、知名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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