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也被嗆過！千年來的傳統服飾爭議：漢服復興的矛盾與內涵

【文房百寶】

文／送潮人

近年來，臺灣在景區或是大眾運輸上，偶爾可以看到有人穿著古代（風格）的服飾，也許在某些人心中會出現「為什麼現代人要穿古裝」的想法，然而在千年前的北宋時期，司馬光就曾推銷「古裝」給邵雍而遭到拒絕，並說「雍為今人，當服今時衣。」

傳統服飾似乎離我們現代的生活相當遙遠，不同於日本與韓國對待和服與韓服的態度，中華文化本身的傳統「衣冠」（通俗稱為：漢服），似乎是一個被遺忘而陌生的歷史，甚至在某些情境底下充滿各種爭議。而造成這個現象的遠因是清代初期的「薙髮易服」政策，近因則是民國成立後，正要恢復服飾文化的社會卻遭逢各種的戰爭動盪，以至於難以復興。

藝術與認知

如果將傳統服飾解釋為一種藝術，那麼它將比音樂、繪畫或書法，更直接展現個人特質，甚至由於漢服已經消失在大眾的認知中，還可以當作一種「行為藝術」來探討：不是只有傳遞服飾本身的美感、歷史，還有穿著者的文化認知、民族認同乃至於身分的想像。

由於古代的衣冠演化定格在遙遠的十七世紀中期，多數當時的社會階層與身分如今都已不復存在，使得當代的漢服復興面臨大量重構的課題，舉例來說：宋代的國子監學生會穿一種稱為「襴衫」的袍服，那麼這種衣服如何對應到現代人的身分與場合呢？是否可以成為大學生的正式服飾呢？但由於現代的大學已然沒有制服的概念，那麼還能論述成大學生的「傳統制服」嗎？

多元與難題

諸如此類的難題，雖然看似漢服復興的阻礙，卻反而給予所有人多元討論的空間，也造就無限自由的發展，然而這種完全開放的討論空間，在需要有實際製作衣服才能穿著嘗試的情況下，主導權就很容易落入製作衣服的廠商手上，只要這些廠商抓住漢服消費者的心態，例如營造新鮮感並參雜部分歷史、文物文獻元素，就可以「創造」出新的「傳統」服飾。誠然，在許多人的觀念中，「傳統」不應該有創新的成分在，必須要盡可能呈現出古代的面貌，然而中華文化中真正的傳統「精神」，其實就是創新，只是如果都是創新，那又何來傳統？

這個看似矛盾的議題，在古書中可能有我們意想不到的答案。例如，今年祭祀孔子的釋奠典禮，其中佾生所穿著的衣冠是儒巾與襴衫，然而卻與出土或畫像文獻上宋、明時期的襴衫有很大的差別，這便是傳統服飾在時間長河中面臨中斷、復興與重新設計詮釋的樣貌，即便是最為嚴肅的祭祀都無法避免。

順應天時

《禮記》紀載：「禮，時為大」，又引用商湯的水盤銘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可以知道中華文化的本質中，有隨著時代積極革新的態度，然而《禮記》也稱：「禮之所尊，尊其義也。」至於《論語》中則有：「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可知傳統文化在面臨創新時，還是會守著中心的價值觀。

綜合以上所述，「禮」是一項有著中心原則卻又能與時俱進的秩序，而作為「文明秩序」在個人體現上的「漢服」，無論是外在或內涵，一直面臨著新舊的矛盾、傳統與實驗的拉鋸議題。

文明的標誌

孔子曾說過：「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而《論語注疏》中的解釋是：「衣衿向左，謂之左衽。夷狄之人，被髮左衽。」這段以「左衽」來代指華夏文明的失落，看似是一種修辭的技巧，但實際上卻是凸顯衣服在文明中的重要角色，一如《白虎通德論》中所說：「聖人所以制衣服何？以為絺綌蔽形，表德勸善。」認為裸露的身體屬於原始的野性，而衣服的遮蔽則是象徵文明的馴化，這種馴化是以道德良知為主，輔以當時的社會制度。因此傳承千年的「漢服」所呈現出來的就不只是民族的特色象徵，而是不斷演化的文明內涵。

自我約束與陶冶

在古代文人的生活中，幾乎所有的用具都能被賦予高雅的審美與深邃的意涵，然而真正與文人形影不離的用具，就是衣服與冠帽等配件，因此文人對於道德的修養就會完整體現在服飾上。本篇開頭的故事，是依照《邵氏聞見前錄》紀載:「司馬溫公依《禮記》作深衣、冠、簪、幅巾、縉帶，每出，朝服乘馬，用皮匣貯深衣，隨其後，入獨樂園則衣之。」這件「深衣」按照《禮記》的紀載，是將五種有形的衣服結構，反映出做人的五種精神：規、矩、繩、權、衡，認為「規矩」代表無私，「繩」代表能分辨曲直，而「權衡」則代表公平正義。也許，文人在「仰慕」古代服飾時，想的不是彰顯民族、不是體現身分，而是涵養道德品性吧！

其實傳統服飾還有更多精神內涵與藝術價值，受限於篇幅在此無法詳述，我們將在後續的專欄中繼續介紹更多與文人生活相關的服飾話題！

●「文房百寶」：送潮人，來自桃園，大學與研究所專攻工程科學與天文學，曾有多次翻譯科普書籍與演講、展覽經驗，喜愛古典文學、藝術與服飾等，平素裡也略有涉獵。期望能將自己生活體驗中，美好的、趣味的所學及感受，逐一向大家分享並多多交流。不定期發布，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