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南文學獎精選／千絲萬縷的芒果核至始至終都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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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炳勝

臺南鹹酸甜─芒果核

有次幫就讀小學二年級的表侄檢討作業時，有一題造句讓他困惑了好久，題目是「因為......所以......」。

「因為今年大豐收，所以爺爺難過地哭了。」

他的答案理所當然地被老師打岔了，我努力解釋「豐收」對應的情緒應當是「喜悅」，這樣的因果關係才符合文法，在他不斷強調看到爺爺在哭而僵持不下時，我索性將哭泣的情緒解釋為豐收帶來的感動，適時地幫表侄補充成語「喜極而泣」。

今年如往常般，我在暑假時會回臺南玉井的老家，舅舅在外祖父年邁後接下老家經營的芒果園，我回老家則多在陪親戚的小朋友們寫暑假作業，今年他們年紀稍長，可以自發地完成作業，讓我有閒暇的時間下芒果園幫忙收成。

採收芒果看似簡單，實則有許多小細節：時序進入四月，就開始進行芒果包套以避免蟲害，所以在採摘時看不見芒果的形體，位在近處的芒果可以徒手捏壓，從軟硬判斷其成熟度;位在丘陵地的芒果，則必須透過特製的長竿剪入袋中，成熟與否需隔著半透明的包套從顏色判別。軟硬程度與顏色，舅舅花了好一番工夫的教導，我才慢慢掌握訣竅。

不僅如此，廣袤的丘陵地，栽種的芒果有許多品種，其中除了玉井享譽盛名的愛文芒果外，還有凱特、金煌等不同芒果品種。它們各自有不同的成熟時節，其中尚能區分哪些芒果必須「在欉紅」，有些則可以經由人為催熟。

幾天下來，採摘的芒果已累積一定數量，接著拆除包套並分類裝箱，賣相好的芒果可以做成禮盒，表面稍微受損的芒果則去皮後加工熬成果醬，或是曬成果乾。其餘有多數的芒果被裝到一個個黑色的大籃子裡，舅舅將十餘個籃子送上卡車後，便出發了。

舅舅很快就回來了，我心想：「一定是買家很多才能這麼快賣完呢！」從舅舅口中得知，原來整車的芒果是被大盤收購的，以一斤 2 ~3 元賤價賣出，此趟收入僅有六百元不到。由於今年天災少，各地芒果普遍豐收，過多的果實成為果農的累贅與大盤的籌碼，期限內未能賣出終將腐壞，迫於時間壓力與生計，盤商得以低廉的價格購入。

這一刻，無力感如晴天霹靂使我癱軟，起初認為漫山搖曳在樹影間的芒果，像摘下星星一樣帶著希望，但它們卻是寄生蟲，榨乾果農一季的辛勞後卻近乎徒勞。然而，芒果何辜？

我想起之前的造句練習，原來表侄並沒有錯，豐收並不一定帶來喜悅。在克服天災蟲禍後，即使是飽滿豐美的芒果，其價值最終仍受到人為因素而斷定。藉由辛勤的灌溉、施肥與包套，也許能成就果實的甜美，但果肉被剝離後，千絲萬縷的芒果核至始至終都是酸的。

●本文為「臺南文學獎第十一屆」獲選作品。由臺南市政府文化局授權刊登於聯合新聞網「琅琅悅讀」，未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