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欣怡／說好一起老的小暖器

寒流即將來襲，又到選暖爐的時候。小時候氣候穩定，冬天不太冷，只有在海邊的外婆家，海風強勁，起個小炭爐，烤顆橘子，冬天也就過去了。

離家念文化大學，才懂「刺骨寒風」，陽明山的冬天太可怕！極冷時，山裡還會下雪，學長像瘋子，機車綁鐵鍊衝上去看雪，回程繞去金山買鵝肉給我們吃，受到英雄般的歡呼，只有大學生才會這麼瘋狂啊。

為了過冬，我在學校旁的小店，買了台兩百元的小暖器。黑紅相間，小腿高度，只有三個按鍵，開關、上下火、全力啟動，非常陽春，陪伴我度過淒風苦雨的山中歲月。我對小暖器有感情，畢業後帶著下山，殊不知，它會陪伴我經歷更多寒冬。

大學畢業後，我搬到另一座山頭，住在新店山上。盆地高緣處，冷風急雨，房子裡硬是比屋外低兩度。工作賺錢了，決定下手千元的葉片式電暖器。在信義路全國電子挑的，付錢時內心雀躍，天哪，我升級了，好高級！像外國影集的那種，還可以烘衣服！還送一個砂鍋！手忙腳亂把電暖器搬上車時，失手把砂鍋砸了，全國電子真是台灣人的好朋友，馬上補送我一個。

殊不知，那台高級的葉片式電暖爐，一點都不暖！那麼大一台，送去維修又好麻煩，只能擱在牆邊，做做樣子。最終陪我過冬的，是砂鍋雞湯，跟陽明山的小暖器。

地球氣溫失衡，冬天愈來愈冷。有一年實在冷得受不了，朋友推薦煤油式暖氣機，可是上萬的價格，加上要在家裡準備煤油，實在做不到。

「走，我們去鶯歌買火盆！」我突發奇想，拉著太太去鶯歌挑火盆，仿木質的陶盆，實在美麗，而且才兩千元！反正我們家很通風，用金剛炭無煙無味，完美！火盆變成我的大玩具，上放個不鏽鋼烤網，可以煮茶、熱湯、烤橘子。後來更升級，用錫箔紙包著烤鹹豬肉，配熱陳紹，這才是大人的冬天。

媽媽過世那幾天，正好遇上大寒流。我失眠追劇，心生一念，把烏魚子用威士忌泡過，放到火盆上烤。上爐的那一瞬間，滿屋香氣，不到三分鐘，就滿室煙霧！隔天尚未轉出的外籍看護氣問：「Madam, what did you do last night？」我怎麼說得出口！

搬到新家後，幸得前屋主大手筆，裝了吊隱式冷暖氣，終於得救！只不過窩著寫稿時，我的腳邊依然是那台兩百元的暖器。

小暖器也老了，奮力送出熱能時會嗡嗡叫，我也老了。沒想到，我會跟我的小暖器說好一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