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騫／不乖的牙齒

矯正聽起來通常是做了壞事受罰的負面名詞，而少數的例外可能是牙齒矯正，能正向進取，改牙換面，笑臉迎人。

三十歲多一點的時候，為了齒列的一個洞，終於鼓起勇氣向牙醫師諮詢，在各種拔牙轉植手術的可怕選項中，矯正聽起來是比較溫和的，於是開啟了長達近四年的療程。

矯正像是一場跟牙齒的拔河比賽，強迫堅硬又深插在齒槽裡的牙齒整理隊伍，上下左右對齊，站得東倒西歪的要立正，擠在一起抱團取暖的得分開，感情不睦敬而遠之的鄰居重新握手言和，聽起來像世界大同的美好，沒想到過程吃盡苦頭。

為了讓牙齒動起來，得把鋼絲用橡皮筋綁在牙齒上，再固定鎖好，每次剛更換完更粗更硬的鋼索前幾日，都痠軟疼痛，可能因為我不聽教化，還是喜歡咬珍珠與水果，常為了矯正器脫落或鋼絲彈出回診求助。

要讓頑劣的牙齒聽從指揮，醫師綁線的手法愈來愈花式，加上八字形扭轉的細線鎖緊牙縫；在掛鉤上掛起橡膠帶或彈簧，調整毫釐之差的距離，最後還給我一大包橡皮筋，每天要自己拉四條線，對著鏡子仔細點算，後上第幾顆，對後下某某顆牙，不可亂綁或鬆懈。

矯正牙齒的漫長過程，也難免有小插曲，難以徹底清潔的齒縫鄰接面，像是生活裡藏汙納垢的小間隙，只要我一偷懶就蛀牙，但最可怕的是為了改善深咬而墊高臼齒，本來以為不過是一小個咬合塊不痛不癢，沒想到放置之後，完全無法將上下牙齒對合咬斷食物，在烏龍麵條入嘴後才驚覺不對勁，怎麼嘴巴一直動卻咬不到東西，像錯位空轉的齒輪或刀刃，原來沒有牙齒可咀嚼是這種感覺，最後只能拿出小女兒的食物剪，剪成小段囫圇吞下，或改吃不需要嚼碎的軟質食物。

終於拆除矯正器那天，以為一切就要結束了，但醫師臨別還留給我兩個禮物，一個是下排牙齒的舌側固定維持器，一個是晚上要戴的活動式維持器。醫師說：「不然牙齒跑掉，就前功盡棄了！」

也許是錯覺，從那天下午起，就覺得我不乖的牙齒又開始蠢蠢欲動，準備提早起跑盜壘離開位置，像飛出去的球或變心的女朋友，再不會乖乖回來醫師指定的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