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停／歲末演唱會

歲末傍晚，一波波人潮紛往樂天桃園棒球場匯集，演唱會即將開場，心情隨著急奔腳步愈來愈興奮。羽絨衣、毛帽和圍巾，保暖衣物傾櫃而出，怦怦心音狂打著節拍。開場女聲高亢的嗓音自不遠處傳出，巍峨球場挺立前方，彷自外太空降臨或自時空縫隙裡鑽出，愈近目的地，緊繃的膝關節不顧一切就要彈跳起來。

我們的座位於高遠處，踩過層層階梯，自經過之門瞧見裡頭螢光閃爍，如將進入異世界。再往上登，圓弧走道行至盡頭，轉入，尋得座位坐下來。視線穿越本壘板前的安全護網再往前延伸，只見長條螢幕與滿坑滿谷的螢光交織。觀眾手中的螢光棒頻受感應地變換顏色，時為一片藍海，時而紅豔、溫暖斑斕，彩光奔騰至極，螢幕上一架飛機穿越時空而來，棲停舞台正中央。雷射彩光亂竄，煙火絢爛燃放，五月天樂團成員自機上走出，觀眾瘋狂尖叫，吉他、貝斯和鼓熱烈奏響，現場一片激昂。

樂曲一首首接續，前奏起音經常便有尖叫回響，不久有歌迷自座位站起，揮著螢光棒隨樂晃動身軀。

五月天的歌我所知不多，有些旋律聽來似乎熟悉，多半不知所云，眾人皆醉我獨醒，光網交錯，二十五年光陰飛逝，這些年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啊！那些因情愛與失落寫就的音樂引發眾人共鳴，當時我也許處於另個平行時空，不曾聞見、受感動，一首歌如顆被包裹的情感膠囊，因緣俱足才有動人療效。

螢光閃爍，音樂彌補往昔缺憾

周旁螢光棒持續變換顏色，快板與慢歌交替，夜於樂聲中流失。敞開的球場頂上擁有半邊天，一架架飛機銜著藍、紅燈光漸地飛高、遠去、隱沒於夜空。雷射光持續跳動，愈來愈多人坐不住，站起身，手上螢光棒愈揮愈起勁，靜看他們沉醉的眼神，感受一種無法突破的世代隔閡。

緊湊樂音接連，長條螢幕上詮釋各種情節，我流浪其間，心神找不著歸向，好不容易聽到熟悉旋律，如於汪洋攀著浮木，卻無法尋得對應的心情故事。當時我在做什麼？孩子搶買演唱會門票那時我可曾反對？

「我好想好想飛，逃離這瘋狂世界」、「突然好想你」、「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四圍光海，我如乘飛碟漫行星空，一旁兒子神情時而陶醉、時又因年紀增長而理性抽退一些。他於情理空隙間試著幫我解釋些許入門知識，關於樂團沿革、舞台燈光音效等，我透過那歌曲理解他於成長過程中的心境，了解他叛逆之外的溫柔與挫折。他亦自我逐漸溫熱的眼神，想像我曾有的癡狂年少，及因現實不得不捨棄的愛好。

飛機又再升空，地上螢光與天上遠去的燈火相映。歌聲串起的時光機，眾人乘坐其中，心神各自奔赴想望的時空。

穿越時空，蓄滿能量再回現實

夜氛迷離，情緣聚散偶然，往事如煙，似一首首低迴不已的情歌。愈來愈多人自座位站起，旁若無人地晃搖身軀，癡迷神色讓人難以理解卻又似曾相似，彷彿見著多年前的自己。螢光愈夜愈亮麗，一雙雙眼眸各自閃亮回憶，頓時我被年輕潮流圍繞、陷落於漩渦當中，記憶挾帶著碎石與沙礫繞轉，一些隨歌聲浮出，有些則被光陰給過濾掉了，一道光線延伸出一條記憶長路，彼此交會復岔開……

時光機走走停，台上螢幕頻換背景，愈晚冷風愈凜冽，我戴上毛帽，將羽絨衣拉鍊拉高，持續置身螢光海。歌聲持續，夜已深，現場觀眾仍不願離開，安可曲一首接一首，〈知足〉、〈溫柔〉、〈笑忘歌〉……彷彿要唱至地老天荒。而終究須得曲終人散，螢火熄滅，滿座人潮流出，我緊隨家人行於陌生街道，如行於被遺忘的往昔。兒感謝那些歌曾經陪伴他成長，我慶幸他邀我前來。人潮隨路消散，夜清寂，耳畔仍然迴繞方才接收的旋律。

夜宿旅店十三樓，臥躺床上，感覺時光機又將飛起，轉回平常的生活軌道。兒休憩於隔壁房間，等候再度飛起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