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與妖怪物語】令狐少俠／《鬼滅》玉壺是人魚？你沒聽過的日本版人魚傳說

【百鬼與妖怪物語】

文／令狐少俠（張胤賢）

《鬼滅之刃》玉壺是何方神聖？

上半身像人形，全身佈滿鱗片與疙瘩，沒有雙腳，而是從身體下方長出一個「壺」；他能從各式壺裡瞬間移動，同時可以召喚水中魚類，讓牠們長有四肢，爬上陸地，攻擊人類。這是動漫《鬼滅之刃》中極端難纏的可怕妖魔，十二鬼月「上弦之伍」──玉壺。

壺在日本的神怪傳說中，常扮演「封印邪靈或被邪靈居附」的容器角色，《鬼滅》中居附在壺裡的難纏妖魔，正是傳統壺魔的文化演繹。看官們不免好奇：那麼玉壺裡半人半魚的噁心造型，又什麼樣的鬼怪傳說呢？

其實半人半魚的妖怪，正是來自日本獨特的人魚傳說。醜陋的上弦玉壺，竟然是來自美麗的美人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日本的人魚一點都不美麗，而是醜陋詭異的「猴頭魚尾」木乃伊造型。

什麼？我們心目中美麗的人魚，來到了日本卻變成「猴頭魚尾」，最後在幻化為鬼月醜陋玉壺呢？我們拜訪一趟中國《山海經》珍奇博物館，就可以窺其端倪。

一、　會哭的人魚

《山海經》可說是上古神怪百科全書，舉凡當代讀者熟悉的珍奇異獸，大概都中找到原型的描述，「人魚」這位童話故事中的重要角色，自然也是《山海經》珍奇博物館中的重要館藏。《山海經》的館藏人魚可粗略分為幾種造型，首先登場的就是「人魚」：

其中多人魚，其狀如䱱魚，四足，其音如嬰兒，食之無痴疾。

䱱魚就是鯢魚，外形似蠑螈，前肢四指似人手、後肢五指如人足，渾身光滑，由於牠會發出如同嬰兒的哭聲，又名娃娃魚。或許是因為䱱魚的叫聲與嬰兒的哭聲太像了，又有神似人手、腳足的構造，於是《山海經》館方人員，給他取了一個美麗的名字—人魚。這是我們目前看到人魚的最早文字紀錄。

由於娃娃魚的肉質細嫩、味道鮮美，含有豐富蛋白質、胺基酸，在現代是珍貴的食用魚種，聰明的古人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美味珍饈，於是館方人員特別加註一條藥用價值「食之無痴疾」，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預防老人癡呆。

行文至此，或許有人按耐不住性子起身抗議，搞什東西嘛！童話故事中的美人魚，原來只是預防老人癡呆症的娃娃魚？這《山海經》也太無趣了吧！

別急，前頭說過，《山海經》是各種珍奇異獸的原型描述，有了這樣的人魚開頭，才能賦予後代無窮的文學想像，更何況，娃娃魚只是《山海經》人魚的一種，館方還收藏其他種類的人魚，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二、　大海記憶

有一種叫赤鱬：「其狀如魚而人面」；另一種叫陵魚：「人面，手足，魚身」。各位看官注意到了嗎？從娃娃魚的基礎上，《山海經》漸漸演化出後世人魚的雛型。瞧！具備人的面容、手足，最後再搭配魚的身體，這不正是我們熟悉的人魚模樣嗎？那麼美麗的美人魚女性造型，這種魚《山海經》也有收藏嗎？其實，還真有，只不過這隻魚，她是婦人，而不是少女：

顓頊死即復蘇：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魚婦。

大意是：有風從北方來時，天就湧出大水如泉，這時蛇會轉變成魚，此魚叫「魚婦」；上古帝王顓頊就是趁著蛇變成魚的時機，魂魄寄生魚體，死而復生。

這段文字涵蓋許多神話內容，我們稍作解釋：首先顓頊是上古帝王之一，他的爺爺我們都認識，就是黃帝。有這樣烜赫的身分，自然就有不凡的表現：

有一次顓頊和共工爭奪霸主的地位，雙方扭打之際，不小心把支撐西北天柱的不周山給撞倒，於是天傾西北(地勢為高)，地陷東南(地勢為低)，形成了中國西高東低、水往東流的地理局面。

李後主詞云：「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人生總有太多的憾恨，就像東流之水，綿綿不絕。為什麼中國的河水會向東流呢？原因就是顓頊和共工打架的結果。

儘管顓頊身分顯赫，又會打架鬧事，但終究不免一死。不過由於他是神話帝王，擁有不死的特權；於是上天特地湧出大水，讓蛇轉變成魚，顓頊再將魂魄寄生魚體，死而復生，簡單來說，就是「借屍還魂」。

好奇的讀者不免發問：為什麼顓頊借屍還魂時，要找蛇又找魚呢？原來蛇是最古老的神話符號：蛇有致命的毒液，擅吞噬，亦可蛻皮，具有再生(死亡)、轉化、治癒的象徵力量；許多宗教、神話和文學中，生命的創造都與蛇密切相關。瞧！中國的龍不就是從蛇幻化而來的嗎？

儘管蛇具有再生的力量，但是《山海經》似乎更鍾情「魚」的意象：瞧！從娃娃魚到赤鱬、陵魚，魚本來就具有「人」的容貌特徵，彼此就可以結合，何必捨近求遠，「畫蛇添足」，再跑去跟沒有手足的蛇結親呢？

於是在《山海經》劇組的規劃下，天降大水，賦予魚的生存環境，最後再將顓頊的魂魄搭附其中，完成「借魚還魂」的神話壯舉。值得注意的是，天降大水，對於陸地生物是可怕的災難，但是對於顓頊而言，卻是重生的力量。

當代科學研究告訴我們，生命的起源始於大海，陸地生物都是由大海魚族演變而來了。瞧！我們都曾在媽媽子宮內的羊水悠游，不正是大海魚族悠游的美麗畫面嗎？

我們來看一段崇尚女性智慧的老子對於母體的歌頌：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

玄，是黑色；牝，則是雌性。谷神，如同山谷虛空能容的精神力量。我們整理以下公式：

谷神=天地之根=玄牝=黑色雌性之門

什麼樣的黑色雌性具有似門的形狀、如同山谷能容、是天地的生命所在呢？答案很明顯，這是媽媽的子宮。

晚近的精神分析之父佛洛伊德亦指出，像容器般的山谷乃是子宮與女性的象徵，看來遠古的老子，精準掌握當代精神分析的心靈術語。母親的子宮再加上羊水的悠游，原來我們都擁有大海的前世記憶，而這份記憶仍保有生命重生的美麗溫度。瞧！基督宗教的全身浸浴，不正是重返溫暖子宫的重生之水嗎？

因此當喧賓奪主的「蛇」出現在顓頊面前，如同伊甸園中出現「蛇的誘惑」，顓頊必續抗拒誘惑，讓蛇接受大水的洗禮，再幻化為魚，才能真正重生。注意喔！這條魚名為「魚婦」！為什麼不是「魚夫」呢？因為只有母體的「魚婦」才具有溫暖子宮的重生力量。

行文至此我們大概可以了解，為什麼《山海經》保留這麼多的人魚故事，原來這些都是大海的前世記憶。

千年之後，日本流傳一則神話傳奇：一位少女食用人魚肉，竟然長生不老，最後出家為尼，活了八百歲，故為八百比丘。八百比丘的故事反映了人們長生的渴望，然而其食用人魚的長生情節，正是「魚婦」重生的神話改寫。

三、　美人魚的眼淚

《山海經》的人魚故事沉寂百年之後，到了混亂的魏晉南北朝年代，由於大秩序的崩解，解放了人們的思想牢籠，在謬思女神以及娃娃魚聲聲哭號的催促下，終於產生了具有文學美感的鮫人傳奇。(鮫，讀音ㄐㄧㄠ)

西晉張華《博物志》紀載：南海裡住著一種叫「鮫人」，他們像魚一樣生活在水中，但卻不停止織布。此外，他們傷心難過的時候，流下的眼淚，會化成珍珠。

鮫人的性別《博物志》並沒有明確說明，但是由於「鮫人不廢機杼」（不停織布），與中國神話中的「織女」相呼應；再加上鮫人「泣珠」的哀怨意象，以及《山海經》「魚婦」的暗示，這樣的鮫人傾向於女性的性別設定。值得一提的是：當代韓劇《藍色海洋的傳說》，由韓國當紅女星──全智賢，飾演美人魚沈清角色：當美人魚沈清哭泣難過時，其眼淚都會幻化為晶瑩珍珠，這樣的奇幻情節，源頭就是《博物志》中的鮫人泣珠。

再將鏡頭拉回古代中國：不廢機杼、泣淚成珠，交織著鮫人內在情感的美麗與哀愁，如此詩意朦朧的瑰麗畫面，讓後世文人低迴不已。於是多情的文人將鮫人的織品命名為「鮫綃」(讀音ㄒㄧㄠ，絲綢)，再賦予其具有「遇水不濡」(不會濕透)的奇幻效果。

海洋民族歷經大海的風險，來自凶險大海的人魚多帶有危險與誘惑；然而久居大地的中華民族，嚮往氤氳海洋的藍色浪漫，文人筆下的鮫人，投射出黃土大地的勤勞刻苦、美麗哀愁。她們不是誘惑者，而是守候者；她們不是吞噬水手的海妖，而是孤寂的織女。

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何美麗的織女鮫人，傳到了日本，卻變成災異的物種或是長生的食用魚類。因為四面環海的日本，飽經波浪的風霜與凶險，人魚正是神秘、危險、驚奇的文化暗喻。

提到「鮫綃」就絕對不能錯過在經典宋詞曾出現過的淒婉故事。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愛國詩人陸游著名的《釵頭鳳》全詞記述了詞人與唐氏的這次相遇，表達了他們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也感嘆命運捉弄與被迫離異的苦痛。網路上很多對此詞的賞析，限於篇幅，不再贅述。我們把重點放在詞人描繪太太的眼淚、和著紅色的脂粉，把擦拭的手巾都染紅濕透了：「淚痕紅浥鮫綃透」。

各位看官看到亮點了嗎？太太的手巾為「鮫綃」，不正是泣淚成珠的鮫人所編織的嗎？

泣淚成珠的鮫人交織著深海朦朧的美麗與哀愁；淚痕千行的太太同樣也交錯無數過往回憶的美麗與哀愁。只不過鮫人的眼淚，可以幻化成珠，在淚光中，增添晶瑩的瑰麗朦朧；太太的眼淚卻只能宣洩多年的愁緒離索，過去全是「錯」，當下僅能「莫」，悲傷的力道，竟把「遇水不濡」的「鮫綃」給悄悄濕透了。究竟是多少淚水？多大的悲痛？才能將防水的鮫綃給哭透呢？

四、　日本人魚

在日本的歷史長河中，「人魚」（日語：人魚／にんぎょ）的形象並非西方童話中那般浪漫優雅，而是經歷了一段從奇異、敬畏，甚至恐懼的漫長演變。牠們的記載散見於古籍、地方傳說與江戶時代的庶民文化中，勾勒出一幅獨特而複雜的文化圖像。

關於人魚最早的文字記載可追溯至公元619年(推古天皇27年)，日本正史《日本書紀》記錄了兩則人魚事件：

首先是夏四月，有人在近江國（滋賀縣）的蒲生川忠看到「其貌似人」的生物；另外秋七月，攝津國有漁父，在堀江灑網捕魚時，有物進入了漁網，「其形如兒，非魚非人，不知所名」。

《日本書紀》所記的兩則人魚故事，形象模糊，「人魚」一辭亦未確認，沒有任何的聯想漣漪，史書惜墨如金，隨即戛然而止。

到了平安時期，菅野真道於延曆十六年（797年）所完成的《續日本紀》，記載西元667年（天智天皇 6 年），越前國有人捕獲了一條形體像人，居於水中的「人魚」生物，漁夫把牠進獻朝廷，讓群臣觀看。

朝廷認為這是吉祥異象，於是下令赦免全國的囚犯，至此「人魚」一辭正式出現。其實兩本史書記載的故事內容差不多，為何平安時期的《續日本紀》可以得到廣大的回響，甚至赦免囚犯呢？原因在於菅野真道書寫的年代，日本遣唐使已經進行了百年以上，帶回了大量中國文化，包含所謂的災異、祥瑞之說。

災異就是我們上回提到的天狗凶星；祥瑞則是代表有德之君才會出現的自然現象或奇特生物。在中國常見的動物祥瑞是鳳凰或麒麟，在日本菅野真道筆下則是變成了人魚。

從「非魚非人，不知所名」，到正式命名為「人魚」，不難看出日本對於自身文化仍屬於摸索階段，必須透過中國的漢字詞彙，才能找到自身的定位。儘管此時的人魚是吉祥的象徵，但由於對應到君王的施政，碰觸到敏感的天皇權力，因此祥瑞人魚如同天狗災星般，必須脫離皇室加以改造。

成書於日本平安時代初期（約822年），《日本靈異記》為日本最早的民間故事集，其中亦有段人魚的記載：

某郡的漁夫在海中捕獲一條魚，長著人的臉與魚的身體，能說人話。人魚說：「我本來是人，因為作了惡業，才轉生為此身。如果你殺了我，必定會有災異發生。」漁夫不聽，殺了它並分食。當晚，海嘯侵入村莊，沖走了數十戶人家。

這是一則典型的佛教因果傳說，結合日本常見的海嘯自然災害，人魚成了可怕詛咒的凶魚。

有趣的是，兩百年後的《今昔物語集》(約12世紀初)，人魚有了不同的形象轉變：

在某國海邊，漁夫夜裡捕捉到一條人魚。人魚流淚說：「請放了我。」漁夫心生憐憫，將其放回海裡。當晚，海上光明閃爍，第二天什麼事也沒發生，漁夫反而得到了福報。

這裡人魚的形象偏向「靈異＋福報」，已經擺脫災禍的象徵。從海嘯報應到靈異福報，人魚完成了脫離天皇祥瑞的歷史任務，往後百年，人魚將自由塗抹上屬於日本自身的文化色彩，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八百比丘」的傳說。

成書於13世紀《古今著聞集》(約1254年)，是鎌倉時期重要的故事集，書中記載在若狹國中，捕獲了一條人魚，將其烹食後，分予給一名少女食用。少女食用人魚肉後竟然長生不老，最後出家為尼，活了八百歲，故為八百比丘。這是日本首次記述「人魚肉→長生不老」的書面文獻，在數百年間流傳至日本各地，衍生出各式各樣的版本。八百比丘尼的故事賦予了人魚肉「長生不老」的神秘功效，也為人魚的存在增添了一層悲劇與哲理的色彩。

這個主題反覆出現在後世的文學與藝術創作中，探討著永恆生命的代價。《鬼滅之刃》鬼王可以長生不老，原型大概也可以溯及八百比丘。有趣的是，中國亦有吃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的傳說故事，但是唐僧肉引起的文化漣漪，卻遠遠遜於八百比丘的故事，這又是為什麼呢？

四、　藥用人魚

早在《三國志倭人傳》中記即曾載日本倭人：「好捕魚鰒，水無深淺，皆沉沒取之」，這種獨特的捕魚技術，到了江戶時期逐漸由女性取代，俗稱為『海女』。由於海女經常在海底作業捕魚，人們便將其聯想為傳說中的人魚物種。

江戶時代著名的儒學家貝原益軒，仿效明代中國《本草綱目》，編輯出了一部日本本土藥學鉅著《大和本草》，其中就有「海女」條文。其中寫道：

她們生活在海中，上半身像女人，下半身像魚，她們的骨頭是止血的靈丹妙藥。

此外，與貝原年代相近的日本著名漢醫學者寺島良安，結合了傳統醫學與傳入日本的西方知識，編纂出第一部江戶時代百科全書《和漢三才圖會》，也將美人魚與鯛魚、鯡魚等48種魚類歸為一類，並解釋道：「在荷蘭，美人魚骨曾被用作解毒劑」。同時，他筆下的美人魚影像也呈現出如今常見的女性上半身、魚下半身的形象。

有趣的是，江戶晚期浮世繪畫家歌川國貞，畫出一幅著名的人魚故事《觀音靈驗記》。畫面上方描繪了寺院全景（觀音寺），以雲霧分隔出神聖空間；左下方身著龍袍、持劍的男子，相傳為聖德太子，右下方則是一名飄浮在空中的美麗女子，下半身呈現魚尾狀。這幅畫描繪的是一位魚身美人向人類求救，最後觀音慈悲顯現，使之得以超脫的傳奇故事。

從八百比丘、藥用人魚，到觀音靈驗畫記，可知日本的人魚故事相當駁雜，古代傳說與西方知識，皆可成為人魚傳說的瑰麗養分，最後甚至出現人魚「木乃伊」的商業熱潮。

五、　人魚木乃伊

江戶時代長年的安定，帶來經濟的熱絡與庶民文化的興起，再搭配上流傳已久的人魚傳說，居然當時出現所謂「人魚木乃伊」（人魚のミイラ）」，廣泛地在「見世物」（みせもの）的獵奇博物館中展出，吸引了大量民眾購票參觀。

見世物（みせもの），直譯是「拿來給人看的東西」，意思接近「奇觀展覽、雜耍秀」，這是一種在江戶時代興盛的民間娛樂展覽活動，可視為日本早期「博物館娛樂產業」的雛型。

各地博物館會競相展出「最稀奇」的內容，例如：巨大的捕鯨標本、奇幻動植物、「外國人」或奇人奇形的展演(侏儒、巨人、罕見疾病者)等等。原本只是民間的商業活動，但是由於群眾獵奇的心理，每次展覽總是引爆大量參訪的人潮。如同民選政府透過大型活動來證明執政能力，日本幕府看準了這樣的宣傳機會，特地從荷蘭東印度公司，引進兩頭活體印度大象，公開在日本街道遊行展覽。

由於日本列島並沒有原生大象物種，民眾從未見過如此龐然巨物，果然造成萬人空巷、絡繹不絕觀賞人潮，大大提高了幕府的統治威望。

由於幕府本身就博物館娛樂產業鏈的一員，在上行下效的效應之下，河童、天狗等等眾多「實物」妖怪紛紛出現，其中就包括本文的主角人魚。。

有趣的是，這些所謂的「人魚木乃伊」，經過當代科學鑑定，多半是將猴子的上半身與魚類的下半身巧妙拼接，中間再填充棉花所形成的偽造品。

儘管如此，在幕府鼓吹、民間瘋狂以及傳說信仰的接力加持下，人魚木乃伊被認為具有治病、延壽、帶來好運的神力，總是吸引大量的人潮參觀、膜拜。而在博物熱潮退散過後，作工精美的人魚作品，人們捨不得丟棄，於是就進入了寺廟與神社，成為信徒供奉的聖物。

不過由於日本寺廟、神社皆有不公開展示文物的傳統，再加上西洋「美麗人魚」的概念影響，這些曾經喧騰一時的醜陋猴魚造型聖物，也慢慢淡出了人民的視野中。

六、　人魚傳說 捲土重來

幕府晚期，在今日熊本縣的肥後國海邊，出現了一個擁有長髮、鳥嘴、魚鱗身體的奇異生物。牠自稱「アマビエ」，並預言：「今年的收成會很好，但若有瘟疫流行，只要把我的畫像給人看，就能驅除災病。」

或許是因為人魚木乃伊的流行加持，地方官吏非常看重這條神話傳說，將牠的模樣畫下印成宣傳單廣為流傳。

「アマビエ」的故事，在日本千年氤氳的人魚傳統中，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隨著人魚木乃伊進入寺廟後，「アマビエ」也逐漸消聲匿跡。

一百年後，新冠疫情蔓延全球，人們對疫情的恐懼喚醒了古老的傳說：從2020年二月底起，日本網民開始在推特上創作上萬條以「阿瑪比埃」(「アマビエ」)為主題的繪畫貼文；日本厚生勞動省也於4月9日在自己的官方推特，上傳了畫有該妖怪的宣傳海報，提醒民眾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民間熱潮加上官方加持，這似曾相識的魔幻公式，讓沉睡百年的 阿瑪比埃，帶著祝福的力量，重新開始流行下一個千年氤氳。

現在我們可以回答，為什麼中國唐僧肉引起的文化漣漪，遠遠遜於八百比丘的故事呢？原因在於「唐僧肉」始終侷限在西遊故事裡，而人魚則是真實泅游在每一位日本人的心靈意識中。

「百鬼與妖怪物語」2025新專欄介紹：

傳說在遙遠的平安時代，沁涼的夏日夜晚，百鬼妖怪的盛大遊行即將魔幻登場：驚悚的畫面，詭異的場景，生人迴避的時刻，卻也是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於是從《鬼太郎》到《神隱少女》；從《妖怪手錶》到時下當紅《鬼滅之刃》，幽靈、惡鬼、無慘、禰豆子......，眼花撩亂的鬼怪造型，既可怕又親近；既嚇人卻也可愛、令人著迷。原來妖怪始終是日本文化的關鍵密碼，交織著恐懼、傳奇、熱鬧與流行。
本專欄【百鬼納涼 妖怪物語】由令狐少俠的講古教室粉專主理人張胤賢(令狐少俠)主筆，將帶你逐月走入日本的妖怪世界，親臨百鬼夜行的嘉年華現場，讓熱鬧恐怖、歡愉驚嚇，彼此碰撞出最奇特清涼的夏夜洗禮，每月一篇，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