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娃娃/界線

有時候,我很想念都市裡的生活。

來到島嶼之前,的確已經知道受限於交通和運輸,物資取得不便,所以生活上,大致能順應天候隨遇而安。但我始終不太習慣的,是關於人與人之間的「界線」。

在都市裡,因為人口密集,除了職場的人際關係,人們可能甚少跟同一棟大樓的鄰居、經常擦肩而過的人有密切互動,通常僅止於點頭之交。而在小小的島嶼中,人與人的關係是非常緊密的,加上過去地理環境嚴苛,個體獨自生存極為困難,於是發展出相互幫助、資源平均分享的共生模式。這樣的生活型態延伸至現代,看起來極為美好,實質上,關係卻也因此毫無距離感,拿捏不清楚說話與行事的界線。

書店坐落於部落的邊緣,在人們所謂的「山上」,被野菜和樹木環繞著,我很享受這些綠意,在我看來,每株植物都值得愛護與珍惜。然而在部落人們眼中,我簡直是個任憑雜草叢生、不事整理的懶惰女子,所以有時路過的長輩會熱心地揮起鐮刀,將書店外的綠色植物盡數砍去,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泥土地:「這樣才好看。」並強調這是幫忙,讓人氣結無語。

和島上多數人一樣,店裡深處就是我的家,我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但也因此難以對外區隔「工作」與「休息」。像是店休日,我運動完畢正在沖澡的早晨,會聽見有人在屋外敲門說要取書,或是來電追問:「所以妳不能開個門嗎?我就在屋外。」漠視門口擺著店休的告示。有時是在書店不遠處的空地,居民邀約路人朋友野餐聚會,會順手一指書店的位置,指導路人翻越後院的圍籬入店:「沒關係,店主是我們朋友。」等讓人困擾不已的舉止。

行為之外,有時說話也讓人困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我是個比較拘謹的人,對於玩笑的界線一直很謹慎,認為凡涉及他人私生活與外表樣貌的玩笑都是不恰當的。但我常常在街上收穫一些過分的玩笑,像是穿著長洋裝出門時,被站在對街的男士們訕笑:「妳懷孕了是吧?」「小腹看起來有三個月了喔!」儘管當時單身,沒有伴侶;或在人滿為患的早餐店被高聲詢問:「妳都不需要照顧父母嗎?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裡?」「妳又不嫁給蘭嶼人,一直待在蘭嶼幹嘛呢?」當然也有些不堪入耳的露骨黃腔。

我偶爾會將這些困擾說給朋友聽,但我們不確定,這是人際不夠疏離的島嶼專屬,或是在台灣其他地方,也有共同的煩惱?有些居民認為我不夠幽默,有些人則反饋,希望我自己要更強悍,以牙還牙。可我始終拿捏不出恰當的回應方式,也不願成為同樣的人。我能做的,是安靜離開現場,與人群拉開禮貌的距離,就如同在都市裡行走一般,與多數人擦肩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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