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客雜誌創刊100年！公共圖書館推出「紐約客百年史」紀念特展迎接

1925距今100年。

這一年，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七年。

這一年，兩岸國父孫中山病逝。

這一年，英國首相契爾夫人出生。

這一年，伊朗的巴勒維王朝建立。

這一年，物理界量子力學誕生。

這一年，黑白電視在英國亮相。

這一年，克萊斯勒汽車公司成立。

這一年，發明氣密式的家用冰箱。

這一年，挪威人發明奶酪切片器。

100歲，生日快樂。

紐約客雜誌，走過精彩的100年。

了不起的蓋茨比，費滋傑羅出版。

達洛維夫人，吳爾芙發表的小說。

保護中華文物，故宮100前成立。

鑄鐵鍋Le Creuset百年伺候人們。

精品Fendi品牌帶領時尚百年。

台灣的國民飲料「黑松」也百歲。

本期周刊

介紹這些百年「人瑞」。

1925年，「紐約客」(New Yorker)的創刊編輯羅斯(Harold Ross)，構想了一本集幽默、報導、小說、藝術和評論為一體的雜誌，意圖用文字與圖像，映照大都會的生活。他在創刊詞中宣告：「紐約客」雜誌絕非為「迪比克的(鄉村)老太太們而編」(not edited for the old lady in Dubuque)。

一個世紀以後，「紐約客」仍保持創刊時的理趣、精準、以及一絲「傲嬌」，在刊載嚴肅報導與文學的同時，亦不乏智性的幽默與譏誚，成為美國新聞、文學及文化評論的標竿。它不僅記錄時代的變遷，亦以犀利的筆鋒與獨特的風格，影響著公眾對政治、社會與藝術的理解。

時值「紐約客」雜誌創刊100年周年之際，讓我們也來回望這一本雜誌，是如何在新聞與文學之間，開闢出一條獨特的路徑，也是如何映照出此間，美國知識階層的趣味與價值。

羅斯夫妻創刊 為大都會讀者而寫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擔任軍事報「星條旗報」(Stars and Stripes)記者與編輯的羅斯從歐洲歸來，區別於當時迎合大眾主流與傳統讀者的雜誌，羅斯更想捕捉紐約都市的風貌與文化，創辦一本特別針對大都市讀者群的周刊。

在這樣的背景下，1925年2月21日，「紐約客」由羅斯及同為記者的妻子葛蘭特(Jane Grant)聯合創刊。封面上，一位戴著高帽、手持單片眼鏡的男子正端詳著一隻蝴蝶。這位被編造出、而後被稱為「提利」(Eustace Tilley) 的19世紀紳士，也成為了「紐約客」獨一無二的經典象徵，在每年的周年紀念期刊，提利都會以不同風格被重新詮釋、二次創造。

來自科羅拉多州的羅斯雖高中未畢業，但他自少年時代就在各地的報社工作，憑藉實戰而成長，積累了豐富的寫作與編輯經驗。羅斯注重清晰、直接與富有節奏感的風格，也深深影響了「紐約客」的寫作傳統。

在創刊詞中，羅斯宣言：「『紐約客』將用文字與圖像映照大都會的生活。它帶著人性，基調將是歡愉、機智與諷刺的，但它絕非是插科打諢的小丑。它不會刻意追求所謂『風雅精緻』，因為它假設讀者具有相當程度理性的啟蒙。它同樣痛恨空洞。」

懷特伉儷攬才 如「紐約特派」揮灑

在名導安德森(Wes Anderson)的電影「法蘭西特派」(French Dispatch)中，一個以「紐約客」為原型、栩栩如生的老式編輯部展現在觀眾的眼前：有編輯冷靜理性，嚴肅到近乎刻板，有的記者不喜歡坐著寫稿，而是邊踱步邊錄音，記錄瞬間的想法，也有的作者的桌上，擺放著數百張便利貼，寫滿各種細節與時間線。現實中，也是幾位才華橫溢、風格迥異的編輯與作者，支撐著「紐約客」的起步，並奠定它的風格與聲音。

當時，活躍於紐約文壇的羅斯，為阿岡昆圓桌派(Algonquin Round Table)的一員，這個以作家、藝術家、評論家等組成的知名群體，每天中午都會在曼哈頓西44街的阿岡昆酒店(Algonquin Hotel)聚餐。羅斯從中招攬了帕克(Dorothy Parker)及瑟伯(James Thurber)等人。前者筆調犀利，雖自嘲「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但也憑藉簡潔辛辣的評論和幽默作品，提高了雜誌的影響力和吸引力，也推薦與吸引了其他許多作家的加入。後者貢獻了美國文學中最經典的幽默故事之一「白日夢想家」(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而除了為雜誌創作插畫之外，瑟伯還將自己的幽默和藝術表現力，「發揮」到了「紐約客」辦公室的牆面之上。

另兩位對「紐約客」產生重大影響的編輯及作者，則是E·B·懷特(E.B. White)及凱瑟琳·懷特(Katharine S. White)這一對文學伉儷。凱瑟琳·懷特在「紐約客」創刊六個月後加入；30年間，她培養了許多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還挖掘了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厄普代克(John Updike)等大家，首次引入他們的作品。她的編輯風格謹慎精細，並積極推動雜誌納入嚴肅詩歌。

在凱瑟琳的引薦下，E·B·懷特則在1926年加入了「紐約客」，他創立了雜誌的「隨筆與評論」(Notes and Comment)專欄，這也是今天「評論」(Comment)欄目的前身，通常，懷特用巧妙幽默的方式來處理嚴肅主題，提供既具娛樂性，也能激發深思的機智評論。他的行文簡潔清新，卻充滿細膩的情感表達，他在上世紀50年代所寫的「夏洛特的網」(Charlotte's Web)，還被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兒童小說之一。

文學祭司肖恩 推「城中話題」專欄

到了1930年代，「紐約客」已經建立自身獨有的風格，成為一本結合機智與深度的周刊。它的許多靈感來源於紐約市本身，這座大都市的粗獷與優雅、蓬勃發展的工業以及前所未有的種族與民族多樣性，都被付諸筆端，為讀者帶來啟發、思辨與閱讀的快感。

第二次世界大戰對「紐約客」來說則為一大轉折點，它是最早報導希特勒崛起的媒體之一，並且直指德國的反猶暴力。在1940年代，「紐約客」的戰地記者遍布歐洲與亞洲，記錄了美國士兵的經歷、難民的困境以及現代戰爭的慘烈景象。值此期間，羅斯的助手、也是下一任的主編肖恩(William Shawn)起到了關鍵作用。他加班加點編輯雜誌，力推開創性的故事，戰爭開始時，「紐約客」還是一份當地的流行雜誌，到戰爭結束，它已成為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出版物之一。

1951年羅斯去世後，肖恩經他的欽點，接任了主編一職。肖恩在1933年加入紐約客，在上任頭兩天，他便為「紐約客」最歷久不衰的固定專欄之一「城中話題」(Talk of The Town) 構思了十個話題。「城中話題」有如街談巷議，展現紐約市文化、社會、日常生活的獨特面貌。在今開放於紐約市公共圖書館的「紐約客100年」展覽中，遊客們也得以瞥見肖恩最早的構思之一「曼哈頓屋頂上的鴿子農場」，充分展示他的所見、所聞、所掌握線索、以及拋出的有趣問題，展現一位有潛力的編輯的素養與敏感度。在任職期間，他一共為這個欄目創作了數百篇的提案：

「據說，曼哈頓屋頂上共有19個鴿棚。據我了解，大多數鴿棚都由男孩們在經營，並且彼此之間像黑幫一樣競爭。他們有一種偷竊對方鴿子的方法，就是放出「鴿餌」，這些作為誘餌的鴿子，會飛到對手的棚中，吸引一些鴿子離開。

這些鴿棚是什麼樣的？它們在哪裡？它們是如何經營的？

我相信，1934年12月3日，一項禁止屋頂鴿棚的市政法律被廢除了。可能的資料來源：大理石公墓的管理員，東2街63號。」

報導廣島原爆 反映社運黃金年代

到1960年代，在肖恩的引領下，「紐約客」迎來了非虛構寫作的黃金年代，這一時期的寫作風格，深受社會運動和變革的影響，接連發表的作品，揭示了美國族裔政治、工業污染、環境危機等社會議題，以及納粹主義的後續影響。

肖恩支持生物學家卡森(Rachel Carson)連載「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受到肖恩的委託，經過數年的調查，卡森的這一代表作，詳盡記錄了滴滴涕殺蟲劑(DDT)對野生動物、水源及人體健康的衝擊。在文章中，雖然遭到相關企業的反對與抵制，她也強烈抨擊化學工業者一邊明知產品具有危害，卻仍積極推銷。卡森的著作引發了全美國乃至全世界範圍的環保運動，環境行動聯盟(Environmental Action Coalition)等組織也在此背景下創立，其後在1970年設立了地球日(Earth Day)。

此前，紐約客還刊載了赫西(John Hersey)的「廣島」(Hiroshima)，開創了非虛構文學的新維度，也改變了美國調查報導的發展方向。身為太平洋戰區的戰地記者，赫西是最早抵達廣島的美國記者之一，在1945年8月6日美國向日本投下原子彈後，他迅速開始蒐集倖存者的親身見證，為「紐約客」撰寫報導，最終成形的是一篇長達3萬字的敘述性報導，報導以小說式的筆法書寫真實事件，並透過六位倖存者的視角，細膩還原原爆發生前後的生活與心理狀態。

在文章刊出前兩個月，赫西原本建議將報導分四期連載，但肖恩說服了羅斯，開創了「紐約客」創刊以來的首次壯舉，將整期雜誌，全都獻給這篇歷史性的報導。為了提醒讀者1946年8月31日這一期的特殊安排，他們還在雜誌外附加上了一條白色紙帶，上面印有：「本期全部內容為一篇報導：原子彈是如何摧毀一座城市。」赫西的「廣島」，後也被廣泛視為非虛構文學或新聞敘事文學(literary journalism)的一座里程碑。

1961年，肖恩派遣了後被視為20世紀最重要的政治思想家之一的阿倫特(Hannah Arendt)，前往報導艾希曼(Adolf Eichmann)的審判。艾希曼是納粹高官，負責組織火車，將猶太人送往集中營。這場審判於紐倫堡大審的15年後在以色列舉行，並透過電視向全球轉播。艾希曼始終堅稱自己無罪，辯稱他只是服從上級命令。在阿倫特長達五部分的報導中，她揭示了艾希曼邏輯中普遍且具毀滅性的本質：「邪惡來自於思考的失敗……這就是『平庸的邪惡』(the banality of the evil)。」阿倫特對艾希曼審判的哲學報導，也重塑了戰後知識分子的全球關懷。

布朗帶進攝影 改變象牙塔中骨董

這一時期，在肖恩這位文學祭司的領導下，「紐約客」鞏固了它作為美國頂尖出版物和啟蒙社會的標誌性地位。但雜誌也失去了一些創始人羅斯所信奉的早期的輕盈感。在頁數增長的同時，「紐約客」的廣告收入也在不斷下降，發行量達到瓶頸。

到1970及80年代，「紐約客」仍致力刊載深度調查的非虛構作品，吸引了一批新秀作家的加入。然而批評者們認為，在本質上，「紐約客」仍深深反映出主編略顯古板、且對變革置若罔聞的個性。當新的雜誌到手，有些讀者仍會迫不及待地打開，但也有讀者詬病，雜誌已經變得「過度精英化」，成為了「象牙塔中的骨董」。

全球媒體集團先進出版公司(Advance Publications, Inc.)在1985年收購了「紐約客」。董事長S.I.紐豪斯(S.I. Newhouse)向員工承諾，雜誌將保有自創立以來的編輯自主權，但他也意識到，是時候更換領導了。

於是，在1987年初，長年擔任出版社克諾夫出版社(Alfred A. Knopf)總編輯的戈特利布(Robert Gottlieb)授命接替了肖恩的主編之位，肖恩被迫辭職。這一舉措儘管在初期遭到了編輯部的抵制，但戈特利布還是為這個講求私密性的辦公室，注入了前所未有的透明氣氛。

戈特利布任期不長，在他1992年卸任以後，「紐約客」迎來了史上最具爭議的主編——布朗(Tina Brown)，作為「名利場」（Vanity Fair）曾經的主編，她為這份雜誌帶來了商業上的成功。接手「紐約客」後，她也肩負起現代化「紐約客」的任務，並確實做出了巨大的變革。她最有名的一句話是「那篇5萬字的有關鋅的文章，真的有人讀過嗎？」，批評雜誌以文字為主，又過於沉重。

在布朗到來之前，「紐約客」只展示少數幾張小型照片，維持以文字和插圖為主的傳統。布朗接任後，則聘請了20世紀最成功的攝影師之一阿維登(Richard Avedon)，作為雜誌的首位攝影編輯。阿維登簡潔的黑白影像以及他對商業化的排斥，使他的美學風格與雜誌的風格完美契合。此外，布朗還重整了編輯團隊，引入攝影報導，並提倡即時且更大眾化的報導。她擔任主編的六年期間雖爭議不斷，面臨「背叛傳統」的指摘，卻也為雜誌帶回了廣告營收。

雷米尼克接手 奇怪美妙持續轉型

進入21世紀後，「紐約客」像許多其他的出版物一樣，面臨著數位轉型及生存的問題。1998年，雜誌的主筆(Staff Writer)雷米尼克(David Remnick)被任命為新任主編迄今，按照他的說法， 是「一個寫作者在一個周末之內，變成了雜誌的主編。」在他的領導下，雜誌進入數位時代，推出網站、數位版、及播客，並堅守調查報導與深度新聞，由於成功平衡了傳統與創新，並在數位時代保持雜誌的影響力與權威性，雷米尼克也被譽為「紐約客」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編輯之一。

在2017年10月，「紐約客」的法羅(Ronan Farrow) 及「紐約時報」的兩位記者，幾乎同時報導好萊塢製片人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的涉性騷擾與性侵行為，致「#MeToo」運動在全球範圍內爆發。法羅是在為NBC新聞工作期間，開始調查哈維溫斯坦。然而，當他向NBC高層呈交他的報導時，該公司卻拒絕播出，法羅隨後聯繫了雷米尼克，雷米尼克支持他追蹤敏感故事，使他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持續進行調查，並最終在該刊納入多位受害者具名受訪的內容，登出震撼全球的報導。翌年，法羅與紐時的兩位記者，也同時獲得了普立茲新聞獎的「公共服務獎」（Pulitzer Prize for Public Service）。

在此期間，「紐約客」也揭露了阿布格萊布監獄虐囚事件(Abu Ghraib torture and prisoner abuse)、發表追蹤黑錢(dark money)政治獻金網絡、九一一後的美國社會與政治轉變、黑人的命也是命(BLM)等重要報導，並挖掘了擅寫中國與美國政治結構的歐逸文(Evan Osnos)、曾寫過「蛇頭」並以犯罪非虛構聞名的基夫(Patrick Radden Keefe)，同時也成為村上春樹等全球作家首發英文短篇小說的重要平台。

在十多年前的採訪中，雷米尼克不禁自嘲，「『紐約客』是一種很奇特的生物。你去隨機和一位億萬富翁說：『我們有一份雜誌，封面是插畫、不是照片，裡面有一篇長文關於敘利亞，還有很多冷笑話漫畫。』他們一聽到『長文』這兩個字，大概就會跑掉。這是一門奇怪又美妙的生意。」

在百年之際，這份仍在轉型的雜誌，仍在重塑社會的基本結構，也反思自身的公平問題，「我們還在嘗試、還在找方向。我的工作，除了每周把雜誌做出來，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把一份健康、充滿活力的雜誌交棒給下一位，」雷米尼克說。

展覽資訊：

《紐約客百年》展覽

時間：即日起至 2026 年 2 月 21 日

地點：紐約公共圖書館 史蒂芬·A·施瓦茨曼大樓的雷納特別收藏翼樓和版畫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