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佳作】季元行／愛上另一個你（下）
前情提要：
文／季元行
第八章
快9點了，修麟還是沒跟我聯絡。啜了一口冷飲，杯中飲料所剩不多，但還是能再坐一下的。
「小文，明天要不要去逛街？」
「我是可以，但修麟結束加班後的第一個週末妳不陪他？」
「呃，他之前那麼累，讓他一個人休息一下比較好。」
「說得這麼體貼，實際上是吵架了吧！」小文邊說邊擠眉弄眼的。
「沒有啦！就是……有點小矛盾而已。」
「什麼狀況說來聽聽，若是修麟的問題，我就找時間好好跟他開示一下。」小文調整好姿勢，一副好整以暇準備聽八卦的樣子。
「就是覺得他最近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一些習慣舉止變了，像是有點沉迷推理小說之類的，我是有點驚訝但也並不討厭。……不過也有些改變我是喜歡的。」
「他本來就喜歡看推理小說啊！是看小說的時間增加了？不過這算什麼問題！那你喜歡的改變呢？」
我忘了只有我還記得以前的修麟喜歡的是推理漫畫。「……他很常……自然而然地……抱我親我……」即使是面對最好的朋友，談論這種話題還是會感到面紅耳赤。
……「哇哈哈哈……妳是故意想秀恩愛的吧！我認同，這種改變很少有人會不喜歡。」小文笑個不停。
手邊電話響起，是修麟。「小文，妳停一下，我接個修麟的電話。」
「他待會兒要來接我。」
「開心了吧！我看妳等了他一晚的電話。」
「也沒特意等。妳別插話，我剛話還沒說完，接下來這個問題比較嚴重。」
「我發現有些我們做過的事他都忘了。我覺得我們的感情是過去經歷的點滴累積而成，如果他忘掉某些片段，是不是感情就缺損了些，他好像也就不是原本的他？」會這樣問小文或許也是因為與其接受修麟是另一個人的事實，不如將他當成遺忘過去的男友還比較能讓自己接受。
「我是覺得如果他對妳的愛沒有減損，妳們的相處也融洽如昔，那問題就不大。人的記憶本來就會掉，何況修麟又是大而化之的個性。每個人都會變，只要妳們能接受對方的改變就可以一直走下去。放心啦！修麟什麼都可能忘，就是不會忘記愛妳。」
現在的修麟確實像個忘掉我倆共同走過歲月的男孩，雖然心裡是有失落，但我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感情並沒有改變。事實上我可能只是不敢承認自己早已接受現在的修麟，而想藉由小文的說法來說服自己。
「光薇，我說妳不會是有婚前焦慮吧？這種想東想西，然後讓自己情緒低落的症狀有點像婚前焦慮。」
「婚前焦慮？」糟糕！這兩天衝擊太大，我都忘了修麟已經跟我求婚，現在所有的家人朋友都知道我們明年結婚，現在喊停一定會鬧得雞飛狗跳；那是要跟現在的修麟結婚？這下子我真的有婚前焦慮了。
「妳得好好跟修麟聊聊，試著排解，不能放著不管。有些嚴重婚前焦慮的未婚夫妻甚至會鬧到連婚都結不成。」
「我想我的確要跟修麟好好聊聊才行。」不過絕不是小文妳想的那些問題。
「嗨，小文，可以把光薇還給我了嗎？」
「是我被綁架好嘛！光薇整晚不是在秀恩愛就是在抱怨你，想知道她都說了什麼就回去好好跟她聊聊。」
「看來我今晚不用睡了，那我們要把握時間趕緊走囉！」
光薇和小文道了再見後，我試著牽起她的手一起離開。「太好了！至少她不排斥我主動接近。」我心裡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你會來接我，你一整天都沒找過我。」
「對不起，我其實一直想著妳，只是妳昨晚開始明顯跟我保持著距離，我擔心自己太主動或太快接近妳會不會造成妳的負擔。」
「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麼看待我們的關係，所以不曉得該如何拿捏相處的距離，但是我沒有不喜歡你的意思。」
「那我現在可以抱妳一下嗎？妳放心，是那種安分規矩的擁抱。因為我一整天的猶豫反而造成妳的不安，除了說出口的對不起外，我還想讓妳感受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對妳的歉意。」
光薇咯咯笑了起來，於是我緊緊將她摟在懷裡——或許稍稍超出了安分擁抱的尺度。
第九章
我將造成目前狀況的兩種可能性向光薇詳細說明，「達飛朝翔說妳比我聰明，還想得到外星人的實驗。」
「那當然，就你不懂還笑我。」
「我也不賴吧！臨機應變想出小說這招才套出這推論，不然這種事怎麼跟人討論。」
「你就小聰明。」光薇一臉燦笑，找出合理的解釋好像讓她十分開心。
「你說讓我們進入新宇宙的契機會是什麼？我們是6月6日在圖書館第一次遇見，所以可以說新宇宙應該就是在那個時間地點展開的。那天剛好也是我們的生日，所以這時間一定很重要；只是圖書館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我其實也思考過。那天我們兩個似乎同時做了一個不同以往習慣的決定：以往我都是下班後到圖書館借書，那天剛好加班到早上才會決定一早去圖書館；妳則是前晚被拉去聚餐，以至於隔天得提早上班。就是這個巧合才會讓我們同時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圖書館。」
我稍停一下讓光薇消化我的說法後才繼續往下說：「不過要我們兩個能一起創造出一個新宇宙我認為得集齊3個條件：同時做出一個不同以往的決定；讓我們在同一個特殊時間點，也就是6月6日早上；到達同一個地點，圖書館。這樣一個屬於我們兩個的新宇宙就展開了。」
「難怪我們會保有不同於對方的記憶。按照朝翔的說法，平行宇宙是由自己的不同決定而分裂，新世界則依照自己的決定繼續發展，可是既然我們同時做了決定，新世界就變成依照我們兩個的決定而發展，只是這樣我們個別擁有的之前的記憶就會有了衝突。」光薇看來頗能理解並接受這個平行宇宙的想法。
「所以過去的我們在原來的宇宙裡仍繼續幸福快樂地生活著，我們則是如同獲得新生，只不過像是仍保有前世的記憶一般。」我希望光薇聽了我的話後能釋懷一些，雖然相處不久，但我覺得現在的光薇容易想太多而多愁善感。
「既然新宇宙是我們開創的，你覺得有辦法回到之前的宇宙嗎？比如在同一個時間地點逆轉我們做的決定。其實我是在想能不能知道他們真的沒被影響，像以前一樣幸福？」
光薇果然沒那麼容易釋懷，我只好試著轉移她關注的方向。「平行宇宙理論尚未被證實，所以我想妳的問題很可能沒有答案。不過妳也別太快思索這個問題，還有另一個可能性啊！搞不好他們還生活在某個地方，我們得去找找。」
「對喔！那我們一起列一下他們可能生活的地點。」
如果真的找到他們會比較好嗎？情況可能變得更混亂。生活環境和人際關係都變了，四個人要怎麼回到以前的關係。
「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得先處理週五出遊的事？」
「這次就先不去了吧！先辦要緊的事。」
「可是……我很期待這次久違的小旅行耶！況且找人的事也沒那麼急，只要他們在某個之前生活的地方，我們就一定找得到。」我照例裝可憐哀求，光薇照例被逗笑。
「嗯，那先放棄你陽光沙灘比基尼的夢想，穿比基尼的挑戰太大了。」
「Yay！」
「修麟，其實我們現實生活中有個更大問題要解決。明年的婚禮要怎麼辦？」
「婚禮？」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是啊！如果不是這突發狀況，我們本來該忙著準備結婚的事情。……那我想就繼續進行吧！畢竟也要好好過我們現實中的生活才對，不該被影響。」
「不對，還是有點不對。光薇，妳等我一下，我待會兒馬上回來。」
我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最近的花店，買了束光薇最喜歡的黃玫瑰，然後一路跑回去。在門前我停下來調勻呼吸，想著我要跟光薇說的話。奇怪，明明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卻還是有點緊張。
我走到光薇座位旁蹲跪下來，輕帶著光薇轉到我面前，執起她的手放在她膝上，「光薇，我知道我們記憶中已經決定要結婚，但我不想這樣順理成章走入婚姻。在這個我們相遇的宇宙，我想問妳，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光薇燦爛地笑著，一如之前我跟她求婚的那一天。
第十章
我們倆記憶中的他們可能會在的地方：職場、交往前的租屋處、學校周遭、一起去過的地點……都找過了，完全沒有他們的蹤影。每一次的尋找落空，我的心裡就會有一點刺痛；但隨著他們不在這個宇宙的事實愈來愈確定，心卻愈來愈篤定。
我想起修麟的求婚，雖然是記憶中的第二次，但我仍像第一次般的心動不已。我知道修麟他不願將我當成舊有記憶的延續，理所當然地走下去，他把我當成一個完整、全心全意對待的光薇，想永遠跟我在一起。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意也全然不假，只是想到以前的修麟和光薇可能仍在某個地方，心就不免感到愧疚。
這半年來修麟持續陪著我尋找，我其實了解他並不相信他們仍在這個宇宙，但他從不表現出來是為了讓我安心。他和我相處就像他真的已經愛了我3年——當我把心思花在找尋時，他維繫著屬於我們自己的日常生活；婚禮的規劃他甚至比我更投入。
如果說我半年前答應他的求婚時仍有一絲動搖，現在的我已沒有分毫懷疑。
2024年6月6日星期四 早上6點
「光薇，今天就要結婚了，真的有必要再確認嗎？」
「當然，如果有一點可能性就得確認。」
我不得不說我很氣光薇這一點，她有著不必要的道德潔癖。儘管她愛我，但過去就像一縷幽魂時不時在她心上繞啊繞，她老覺得自己當初的一個決定像是拋下以前的男友，自己一個人幸福；她就不能像我一樣乾脆把不可變的事留在過去，只想著現在。
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了好一段時間，每次討論我總想方設法要說服光薇打消這個念頭，只差沒哭著求她：「妳想回去確認，但妳就願意丟下我？」
「我只是想確認修麟和光薇還在原來的宇宙中生活著，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拜託你忍耐一年，一年後同個時間我們只要再作一次同樣的決定就可以回來了。」
「但我們這個想法毫無根據，從來沒有理論說明如何往返平行宇宙，就算我們試著逆轉決定也不見得回得去。」
「那我會死心，接受事實。」最後一次的爭論後，我知道不讓光薇嘗試確認是無法拔掉扎在她心上的那根細刺的。
昨晚我和光薇緊緊相擁躺在床上絮絮叨叨一夜沒睡，相互述說著這1年來相處的往事，說到開心處便一起笑著，笑停了就一陣子不說話，由著眼淚默默地流。天微亮我們就起身出門，一路上緊牽著手，在天亮得足以呈現依舊沉睡的圖書館的顏色時，我們踏上去年第一次見到彼此的階梯。
比起去年突然相遇的荒誕，我們現在的情況更顯詭異——在婚禮前幾小時還站在圖書館前試著離開彼此。
「光薇，時間快到了，我再問一次，妳確定要做嗎？」
「......對不起......」光薇雖然猶豫卻依舊堅持。
我嘆了口氣：「待會兒我一鬆開妳的手，我會回到公司，妳就往家裡走，如果成功，記得一年後同個時間一定要從同個地方回圖書館，我會等妳。」
「嗯……」光薇低著頭，聲音有點哽咽。
我進到辦公室，裡頭一片空蕩蕩，時間還早，寂靜如同濃稠得幾乎不流動的液體將我緊緊包裹。現在這裡是哪一個宇宙？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確認，反正時間會告訴我。
不多久手機響了起來，是光薇，我手心冒汗，深吸一口氣接了起來。
「喂……」是光薇的聲音，但這是我期待的那個光薇嗎？我沉默不語。
「喂……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在哪裡？」
的確是我期待的那個光薇，只有嘗試想回到過去的光薇才會遲疑地不知該如何開口確認。我拼命壓抑著想狂叫歡呼的衝動，「光薇嗎？我剛要出門接女朋友。妳怎麼會打來？」我忍著笑。
「……女朋友？誰？」
「李光薇，妳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千辛萬苦回來找你，結果才不過一年你就另結新歡了？」
「……」咦？光薇不說話，是不是還沒反應過來？
「周修麟！你欠揍！」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教妳堅持想回去找舊愛，妳知道在接到妳的電話前我都如同身在地獄，接起電話卻又害怕不是我期待的妳，我還不得把握機會捉弄妳一下。」
「怎麼回事？所以沒成功？」至少光薇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失望的沮喪。
「看來是失敗了，我先回去找妳，接下來我們的婚還是要繼續結的吧！」
海浪往覆掏著沙灘規律地沙沙作響，讓人昏昏欲睡，一陣涼風吹來將我從夢境和現實的邊境喚醒；身旁光薇在椰影下看書，比基尼蓋不住的肌膚開始有了淡淡的奶茶色。之前被否決的陽光沙灘比基尼小旅行終於在蜜月旅行美夢成真。
「你醒啦？」
「嗯，要不要去玩一下水？」
「你等等，拖了這麼久，該回答我為什麼會失敗了吧！」
「妳跟我蜜月卻還想著怎麼回去找前男友？」
「你在吃自己的醋？我只是單純好奇是哪裡沒做對才會失敗。」
「我是有個推論但不保證對喔！我們在1995年6月6日同時出生，所以那天是我們出現在同一宇宙的第一天然後開始分裂出新的平行宇宙，直到28年後6月6日湊巧同時做了一個決定才又相遇，這兩次的6月6日都是週二，但今年卻是週四，因此嚴格說來是不一樣的。我猜我們必須一樣在6月6日週二作出同樣的決定才能進入同一平行宇宙，去年的事若發生在今年，我們可能也只會因為同時做了同樣的決定而各自分裂出兩個平行宇宙。過去28年只有4次6月6日週二，又得作出同樣決定，所以機率是很低的，而下一次要到2028年了。姑且不論在6月6日週二逆轉決定就能回到上個平行宇宙的假設是否正確，在今年嘗試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哇！你怎能想出這麼複雜又好像有點道理的長篇大論，這是理工男才會有的蜜月情話？」
「還不是妳逼得我講出這麼解嗨的話！」
「其實我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告訴妳我的推論。現在妳知道了，該不會4年後又要嘗試一次吧？」
「看你的表現囉！這4年是不是能讓我離不開你？」
我翻身斜倚到光薇的沙灘椅上，摟著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托起她的臉，「那我現在就要開始表現囉！」說完就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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