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客來了/「演員什麼都不是,可他什麼都是」:專訪黃秋生(二)
✍琅客來了/為什麼是黃秋生?——專訪黃秋生(序)
《秋生回憶》雖是旁人筆錄,仍保留黃生快人快語的性格,妙句如珠,凝鍊幽默感及真情。摘錄書中佳句:「人生有很多軌道,包括事業、愛情、婚姻,越軌是藝術家的特權,藝術家就是需要這些打破框框和規限的刺激,才能成功。所以藝術家特別不守規矩,守規矩的那些,只會在街邊寫『恭喜發財』,不會成為藝術家……。」
「這個是我講的嗎?」
當我們向黃生轉述時,他訝異地反問。黃生解釋,他話中的意思是大字寫得好的未必能是藝術家,破開框架才有機會。而這段話還有下半句:在路邊寫「恭喜發財」,也未必不是藝術家。能站上舞台,是命,別以為自己是神仙。「你說人生多豐富,很多材料,是吧?你說我好好做人,會有回報,是吧?想多了,你還年輕!」
黃生出版過三張唱片,1995年推出的《支離疏》詞曲多為一手包辦,頗具另類搖滾氣質。該專輯名稱典出《莊子》內篇〈人間世〉,支離疏為莊子虛構人物,儘管形體不全,卻可養活自身及十口之家,更能不涉入戰火頤養天年。莊子藉支離疏的事蹟,闡述其思想中「無用之用」的觀點。
黃生在2004年《亞洲週刊》的專訪曾表示,認同自己是一名舞台劇演員多於電影演員。創立於2013年的「神戲劇場」,是香港少數未申請補助的戲劇團體,目標設定一年製作一齣舞台劇,劇目以外國翻譯劇為主,亦有原創作品,期待將曲高和寡的劇作娛樂化,為觀眾帶去純粹的快樂及精神滿足。
然而,盈虧自負的壓力始終沉重,難以應付一定程度以上的大製作。如老舍的《茶館》,黃生便直言演不來。一是老北京味很難在香港復現,二是《茶館》採用現實主義的敘事手法,人物角色將近五十人,只有這些人到齊了才可能營造出氣氛。
成本投資,有沒有合適的演員導演……一邊是生意計算,一邊是藝術抉擇,絕不會有一拍腦袋便將故事搬上舞台的情形。「其實也試過,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演完劇團也差一點完了。」黃生苦笑道。
《仲夏夜之夢》讓黃生嘗到苦頭,但不減他對莎士比亞的愛,尤其是莎翁劇作中的獨白。「就是炫耀嘛。」黃生笑道,人家練舞蹈、武術、唱歌,都能應要求臨場發揮,換作演員可就難了,一個人如何演繹完整的戲劇情境?但獨白不一樣。黃生說,背誦獨白是對理解及注意力的訓練,私人聚會可自娛娛人,選角casting可先聲奪人,而莎士比亞的獨白,尤其容易表達情感。
近期為了神戲劇場的教學課程,他細讀從前在學院鑽研過的表演相關書籍,持續將個人經驗歸納總結,加以系統化。
「我常提醒同學,我們是演員,不是心理學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陰暗面,不能一直挖,否則會發神經——黃生警惕美國的方法演技,稱自己年輕時也嚮往馬龍.白蘭度、艾爾.帕西諾等人造就的神話,後來才警覺,過分進入角色、影響心理狀態的做法無異邪教。
「有心理問題不要急著來上課,趕快去看醫生。」黃生說:「並不是說其他人的方法不好,可是我自己找到一條路,我表演是開心的、快樂的。無論去演恐怖片或是悲劇,都是開心的。」
「以前我們課堂上老師常告誡:『我不要你表演,表演是最差的!』」黃生以演員的吃蘋果練習為例。吃蘋果,並不是像默劇一樣,讓觀眾覺得你手中有顆蘋果,而是找尋感官記憶,從而創造生理、情緒上的反應。「所以我說『演技』是真的,什麼叫演技?演員是什麼?演員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懂,可他什麼都是,什麼都懂。我沒必要真的懂怎麼開飛機,但我要你相信我是個稱職的飛行員。」
黃生狡黠地笑道:「演員,是一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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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卡關,就去睡一覺」:專訪黃秋生(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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