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信權/當毛孩變老,生活仍可以很好

聯合報 文/金信權
當毛孩變老,生活仍可以很好。圖/蕭伊珊 Yi-Shan Xiao

愈來愈多的護具

毛孩是陪伴我們的心靈夥伴,求學、就業、戀愛的過程,都有牠們參與其中。熬夜看劇時,牠們會在我們身邊睡覺;心痛失眠時,牠們會用溫暖的舌頭舔拭我們的傷口。

或許太習慣牠們的付出,以致當牠們邁入老年時,我們無法適應角色的互換。這也才發現,原來牠們在心中占據了那麼大的位置,也就難免想要用盡一切方法,使牠們不要變老、不要生病。

在診間裡,不怕累、不怕煩的家屬占了絕大多數。他們希望邁入老年的毛孩能活久一點、活得舒服。然而,漸漸衰老是生命的法則,人無法抵擋。即便科技、醫學不斷突破創新,面對死亡這個大魔王,再多的裝備也無法成功破關。這反而造成了一種壓力,因為我們太想要回報毛孩,太想要牠們快樂健康。

Abe是一隻黑色的拉不拉多犬,從年輕時的活蹦亂跳,不知不覺變得成熟穩重。有一天,家屬突然發現牠後腳癱軟,無法站立。心急如焚地衝來醫院,經過一連串的檢查後,確認是神經系統的問題,開刀或許會好,但沒人可以保證成功。

家屬們決定用保守的治療方式,吃口服藥,到中獸醫診所針灸。可是,無法站立的狀況卻沒有進步,每次出門都得使用推車。扛來扛去的結果,是我看到家屬身上的護具愈來愈多,戴在手腕的、穿在腰上的,讓人覺得即使所在之處換成是復健診所也毫不違和。

專注在美好的事

「我看你護具愈戴愈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喔。」我說。

「謝謝金醫師的關心,我沒事。只要Abe能吃,會抬頭看我,要我做什麼都沒問題。」家屬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疲累,哪怕身體的某些部分已經發出警告。

「你知道嗎,當Abe在看我們吃東西時,雖然現在不像過去那樣衝過來討,但是眼神還是一模一樣。甚至,我們覺得牠更會用心理戰術來達到牠的目的。我們受不了,就會偶爾給牠吃我們自己包的餃子。有時候牠不想吃飯,我們也會煮些餃子,牠會吃個幾顆,我們看了也比較安心。」

容易牽動老毛孩家屬情緒的,是牠們吃得好不好。當毛孩有一搭沒一搭地吃飯,會造成照顧者很大的壓力。在看診過程中,只要聽見家屬有此擔憂,若我給予的回應是「牠們不吃飯,壓力真的好大」,往往令家屬淚腺潰堤。但,若我說:「聽起來那餃子很好吃,害我現在也好想吃水餃。」就能在比較沉重的氣氛裡,加一點歡笑為調味劑。

照顧老毛孩需要有一顆知足的心,因為我們知道生命打從出生開始就在倒數,所以多一天的照顧就是多一天的相處交心。照顧老毛孩需要很好的記性,當我們回想過去美好的時光時,就能用曾經從牠們而得的療癒,去面對未來的挑戰。照顧老毛孩也需要智慧,接受「人生的無奈消極」與「樂觀面對現狀的積極」同時存在的智慧。

Abe的家屬是充滿智慧的,他們沒有否認曾經會暴衝的狗狗,如今得躺在推車上;但他們也沒有因此沮喪,選擇專注在美好的事上,能吃能喝能撒嬌,就能滿足。

喔,我認為Abe的家屬很有智慧,還有一個原因:當他們聽見我也喜歡吃餃子,他們送了一大包自家手工水餃給我。懂得討好獸醫師的人有福了,他們的毛孩必得無微不至的照顧。

●想對在這條路上的你說:

您辛苦了,請不要覺得自己做得不夠或不好。毛孩其實都知道的,牠們的心是何等地善解人意,牠們知道您的捨不得,也同樣喜歡陪伴著您。

何不把握現在?留下每天相處與陪伴的紀錄吧!因為那些歡樂的、苦悶的事情,到了很久以後,都會成為使人一再回味的記憶。我們會發現其實牠們沒有離開,而是用不同的形式繼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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