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與牠走過銀齡時光

聯合報 李羚榛
與牠走過銀齡時光。圖/cincin chang

找一條不那麼艱辛的路

初見貓豆豆的那日,十五歲的牠躺在急救台上,看起來非常虛弱。

緊急檢查後,我不得不對主人小峰坦白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豆豆患有肥厚型心肌病,雖然這是貓常見的心臟疾病,但牠的右後腳血管開始形成血栓。更棘手的是,牠的左心房內還有一個大血栓,隨時會危及性命。」

聽完後,小峰停頓了好幾秒,「我發現豆豆一直在睡覺,走路也有些搖晃,雖然說不上有什麼問題,但就是感覺不對勁。牠以前都很健康,是不是我發現得太晚?」

我安慰小峰,老年動物常見的疾病初期行為,包括習慣改變、睡眠增加、食慾下降、活力變差、動作遲緩、情緒低落和睡眠模式改變等。但我認為,這些改變在日常生活中的確不好分辨,尤其是在季節轉換的時候。通常還是得透過每年一到兩次的常規健康檢查,讓家庭獸醫師為老年動物詳細地評估疾病風險與營養狀態,才能做較好的健康管理。

以豆豆的年紀和病情,接下來的醫療會面臨許多挑戰。心臟病和血栓之外,牠還有肝炎及腎衰竭問題,這不但意味著醫療的複雜性,也代表牠得承受一些痛苦。我建議,或許我們可以幫豆豆找一條不那麼艱辛的路。

小峰難過地表示:「醫生,不管怎樣都要救牠,什麼方法都要試。」

聽見這樣的回答讓我有些擔心,儘管老年生活仍是毛孩的一個重要階段,同樣需要全面的醫療照護及支持,但眼前的積極醫療介入,可能無法完全治癒豆豆,至少我應該要讓牠免於更多的焦慮與痛苦。所以,我更真誠地希望協助小峰覺察他內心的想法,同時也做出一個對豆豆較緩和的選擇。

原來,小峰從小與人互動困難,父母對他的狀況感到憂心,便決定領養豆豆,成為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小夥伴。有了豆豆的陪伴,小峰度過不少艱難的時光,也漸漸有勇氣面對他人。這兩年來,小峰為了重考努力,而豆豆每天都乖巧地陪伴在側。小峰向牠承諾,一定會考上理想學校。他說,雖然此刻對豆豆來說是個大考驗,但仍盼望履行對牠的諾言。

我告訴他,會將他的話好好放在心裡,盡全力支持他們的情感與約定,但也期待他給我一些空間,為豆豆提供無痛的照料和關懷,以療癒其不適。

在需要時尋求外界幫助

每個照顧者與毛孩的相遇,都有他們獨特的生命故事,換句話說,動物的年紀並非是醫療選擇的唯一考量。保持覺察和陪伴的醫病關係,實際上是一段珍貴的共命旅程,需要以心為本的溝通,才能與照顧者並肩在幽谷中前行。

經過十多天的加護治療,豆豆的健康狀況日漸恢復,大大超出預期。縱然左心房內的血栓仍存在,血檢數值都已轉為正常,連原本冰冷的後腳,也開始有力地走動,讓我們著手準備牠的回家之路。

首先,我和小峰討論如何安排時間,並確定所有可用的資源。在確保不會帶給他太大壓力的前提下,我們逐步安排豆豆的日常照護項目。接著,兩人一起仔細地討論了居家行為觀察細節,像是呼吸次數及型態、進食狀況、睡眠品質、活動能力、疼痛反應等。針對豆豆剛復元的後腳,我建議將貓砂盆改為淺口式,以方便牠進出,並使用地墊增加摩擦力,提供更好的穩定性,減少滑倒或高處跌落的風險。

此外,我建議小峰要理解牠現階段的能力已不如以往,儘量讓牠以自己的步調過生活。因為在漫長的病程裡,毛孩的焦慮與壓力也會逐日增加,這時候照顧者的溫柔及包容,不但可以安撫牠們的不安,也可以帶來更多力量。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此期間照顧者本身的時間與情感支持。長期照護就像是在平靜的生活裡,扔進一顆小石頭,這由內向外泛起的層層漣漪,考驗著每個人的適應力和抗壓力。因此,協助照顧者規畫時間,實際上就是為老毛孩的照護生活埋下一顆充滿希望的種子。

我經常會建議照顧者,和家庭獸醫師建立良好的聯繫,並與家人討論責任分擔,並且善用診所的暫託服務,在需要時尋求外界的幫助。這樣才較能在數周、數月,甚至是數年的看顧光陰中,找到一條不孤單的路。

一年半後的春日暖陽下,豆豆因心臟血栓而踏上最後的歸途。那一刻,家人全都陪伴在牠身邊,而小峰也實現自身承諾。與其說,醫療支撐了豆豆最後的日子,不如說,離不開的毛孩也有牠的心願。

●想對在這條路上的你說:

迎接毛孩的老年,讓人感到手足無措。或許,是因為生命中最悲傷與最美好的情感,全都與之緊緊相繫。回首過去,這時也才體會到,眼前的照護陌路,其實從不孤單,而是一份共同的勇氣,讓我們伴隨彼此的痕跡同行,在美好的終程裡,讓愛未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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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羚榛

李羚榛,大家都叫她小羊醫師。喜歡和動物相處,更喜歡觀察動物。十多年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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