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失效之處,藝術啟程: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策展人嚴選必看焦點
第 14 屆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已於日前開幕,本屆雙年展由柏林漢堡車站國家當代藝術美術館雙館長山姆.巴塔維爾(Sam Bardaouil )與提爾.法爾拉特(Till Fellrath)共同策劃。記者會中,巴塔維爾特別提及其靈感可溯源至2011年故宮博物院所舉辦的「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
〈富春山居圖〉為元代畫家黃公望之作品,享有「山水畫第一神品」之美譽,卻因清朝初年的名收藏家意圖以畫作殉葬而歷經火劫,畫卷因此斷裂。較為完整的「無用師卷」現藏於故宮博物院,「剩山圖」則存放於浙江省博物館,儘管2011年兩幅真跡再聚首傳為一時佳話,然而歷經不同氣候、不同保存條件的洗禮,當兩者並置時,狀態上的差異相當明顯。
這種無法完整的遺憾,逐漸演變成今次雙年展的主題:「思慕」。何謂思慕?在策展人的脈絡裡,那是過去與當下,記憶與想像的匯聚,也涉及對已失去的人事物的惋惜,和眼前未能把握卻依舊強烈的渴望,狀似融合,實則是不斷追尋一道永遠無法企及的地平線。
「思慕就像朝著地平線前進,儘管徒勞無功,但我們相信只要前進便能抵達。」巴塔維爾認為,思慕之所以具有積極意涵,是因為在此一過程有機會留意到眾聲喧嘩下容易被忽略的低語,「也許就是在這樣的追求中,能找到我們真正的存在,或我們所屬的存在。」
二位策展人以台灣的多重歷史為背景,參照侯孝賢電影的《戲夢人生》、陳映真小說《我的弟弟康雄》、吳明益小說《單車失竊記》,從中擷取「戲偶」、「日記」、「單車」三個物件,作為展覽敘事起始點,「戲偶」象徵著在動盪時代下對藝術不懈的堅持;「日記」則為追思理解的媒介,指向私人的懺情或幻滅的理想;「單車」則是尋找自身定位的縮影,「這三個物件是雙年展的起點,也是進入72位藝術家的世界的入口;它們是我在藝術家擲地有聲的作品當中想要傳達給各位的低語。」
提爾.法爾拉特則特別提及,本屆雙年展在動線及展場規劃上,特別強調流動感及親密感。因此,整個展場沒有設置任何隔間牆,目的是讓觀眾在視覺上感到更加流動、穿透,從而產生更多探索的可能性。
他也強調,在當今世界有許多政治人物或其他意見領袖鼓吹著分化及對立,提倡差別待遇且拒絕對話,「但就真實的人類經驗而言,即使有著不同出身,不同意見,那都無法抹滅我們身上的共同之處。」那可能是對失去的痛苦,或對某種美好價值的希望及抱負,「而這值得我們一起爭取。」
「我們強烈希望走進展覽的觀眾可以產生一種與所有人聯繫的感覺。」法爾拉特說。
策展人精選作品推薦
以「思慕」為核心概念出發,本屆雙年展藉由攝影、錄像、裝置,探討歸屬、追尋與集體記憶的不同層次。
張照堂《李天祿》、李釣綸《下課》、徐清波《寒意》
在侯孝賢執導的《戲夢人生》,呈現了一位歷經日本殖民、二戰、民主化的戲偶大師李天祿。在張照堂的影像中,掌中戲彷彿是李天祿在世事遞嬗之中不變的依歸,策展人以此呼應「思慕」主題;李釣綸《下課》拍攝於 1950 年代,學童遙望遠方的神情讓策展人好奇這個孩子在 60、70 年代急速轉變的社會中,能否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的嚮往是否找到歸屬,或如陳映真小說《我的弟弟康雄》裡的年輕人,最終絕望沉淪?
徐清波《寒意》則呼應吳明益小說《單車失竊記》中兒子尋找父親失竊單車的故事。近景的單車車輪與背景兩名幾乎在霧氣間消失的人形成強烈對比,恰似追尋的過程:記憶與移動兜兜轉轉,反覆確認自身位置與歸屬。
安娜.葉爾默萊娃《在線上》
安娜・葉爾莫萊娃的裝置作品《在線上》,由三部蘇聯時期的公用電話組成,分別安裝於不同樓層,供觀眾彼此通話。這些「開放線路」回應1980年代存在於列寧格勒,一種因技術失誤而不受國家監控的電話線路,在北美館觀眾可以撥打作品說明牌上的號碼,期待另一端將有陌生人接起電話。
歐馬爾・米斯馬爾《我的雙眼仍在流淚》
歐馬爾・米斯馬爾的《我的雙眼仍在流淚》是一件人造花插花作品,靈感源於 19 世紀殖民者出版的《巴勒斯坦之花》,該書收錄了54幅巴勒斯坦當地植物的彩色插圖。作品藉此反思巴勒斯坦逐漸流失的文化記憶,世人僅能從——殖民者視角的——圖像與歷史文物複製品認識。
阿瓦羅.烏爾巴諾《活畫(失竊的太陽)》
《活畫(失竊的太陽》》像是一齣燈光劇,光芒不斷變化,觀眾很輕易就能留意到燈罩後有趨光性的小蟲在上頭環繞。策展人認為,這些小動物可能是想要被解放、在尋找自由,或可能被光吸引。阿瓦羅・烏爾巴諾為觀者提供了新的視角,「讓觀眾從過去的觀看傳統中被解放,嘗試為小蟲的存在找到新的詮釋。」
納里.沃德《音聲系統》
裝置外觀看似夜店或音樂節常見的巨型喇叭,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許多人在生活中有大聲表達的需求,卻缺乏勇氣,或正確的時機。」策展人認為,本件作品的強烈表達了想要把話說出來、讓大家聽見的意圖與慾望。
卓永俊《祝你有個美好週日》
在本屆雙年展中,韓國藝術家卓永俊首度集結其四部編舞錄像作品,每部作品皆探討「在場」與「缺席」的主題。策展人重點介紹 《祝你有個美好週日》,觀眾會看到兩組舞者,一組在夜店裡排練,另一組則在遭遺忘的教堂演出,看似寫意,但實情是藝術家在拍攝當日臨時交換兩組舞者的表演場地,讓他們在自己不熟悉的環境裡面試圖跳舞。四部作品均是藉由舞蹈語言連結不同現實,試圖尋找其中的美感。
羅希尼.德瓦夏爾《光之檔案》
印度藝術家羅希尼・德瓦夏爾結合針孔攝影與數位處理的日軌攝影作品《光之檔案》,每幅影像皆以針孔相機對著天空拍了一年的時間,記錄太陽在天空中的路徑。透過極長時間曝光,捕捉可見之物與不可見之象,「這些照片帶出了想要與外界空間和更大的宇宙聯繫的感覺,讓人想像在蒼穹與大地以外,哪裡是我們的家?」
赫拉.比于塔詹《摧毀你家,造一艘船,拯救生命》
赫拉・比于塔詹的藝術實踐旨在探討記憶與身分如何在自然、建築、考古與「不可見性」的交織中形塑,其作品《摧毀你家,造一艘船,拯救生命》同樣在尋找安居之所,作品展示了六張捲起的地毯,彷彿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這件作品涉及土耳其與亞美尼亞的衝突,指向1915年亞美尼亞種族滅絕事件。
邱子晏《偽飛行場》
邱子晏的現地製作《偽飛行場》虛構一名小孩找到二戰日軍軍機,並搭乘軍機返回殖民統治時期的偽軍事基地。這是一架由鐵架與紙板搭建的飛機,觀眾可在機艙內的螢幕上觀看影片。該影片為一部虛構的航空電影。「藝術家用了幽默處理台灣的歷史很的艱難時刻。」策展人說。
克里斯多福・庫倫德蘭・湯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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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多福・庫倫德蘭・湯瑪斯以斯里蘭卡數代頂尖藝術家的作品風格訓練AI模型,隨後要求 AI 重繪斯里蘭卡大屠殺事件。這些頂尖藝術家深受歐洲殖民藝術史影響,藝術家藉此探討歷史敘事的主導權歸屬,以及圖像如何形塑記憶樣貌。
蕭崇《Perfect Standard》(完美標準)
出生於越南,在德國長大的藝術家蕭崇聚焦探討殖民歷史,作品對比了公制與越南殖民前的傳統計量單位。藉此探討殖民勢力如何利用看似中立的度量衡等系統,對殖民地人民實施管控,並造成司法上的不公。
傑瑞米・蕭《邁向全面形態辨識》
傑瑞米・蕭的《邁向全面形態辨識》將新聞檔案照片放置在特製切割的稜鏡之後,產生重疊、折射與扭曲效果。作品將身體視為高度意識表現的載體,透過靈性可觸及或與不同能量溝通。影像加入反光的表面,讓人看起來似乎要離開自己的身體,表達了人們想要往更高層次、更大存在邁進的想像,而這也是種思慕。
「思慕」是雙年展的主題,但並非等在地平線那頭的事物,也不是參展藝術家提出的各種體制與結構性議題的通用解答。
「在人類現行的存在狀態下,我不確定我們能否抵達任何意義上的地平線。我們不完全明白自己正走向何處,但那正是藝術的特點。你不可能真正、徹底地解釋你所期望的事物。」
巴塔維爾的描述相當詩意:那就像昨晚的夢境。無法完整回憶,但這種不完整感敦促你去到別的地方,而夢境也可以代換為生活中那些令人覺得不對勁的事物。「努力去嘗試、去理解、去推動,去探索更多方向,讓我們所有人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藝術家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他們尋找能表達類似感受的工具。」
「藝術開始於文字失效的時刻——在那個時刻以後,你需要一種不同的表達方式。」
無法言說的「思慕」往往帶有悲傷成分,但在一件作品中,觀眾或許無法看到議題、事件的結局,卻能與作品中講不清道不明的私密情緒產生連結;當追尋的渴望被喚起,可能性於是發生。如本屆雙年展精選出的三項物件,不只是敘事的起點,也串連了台灣近代歷史,裡頭盡是一個個因政治動盪而缺乏歸屬感,轉而往他處尋求意義的人。自五零年代一路到2010年代,都是如此。
那麼2015 年之後的時代如何呈現?策展人認為,新一代沒有親身經歷過去劇變的年輕人,依然對在這個新的社會中摸索自己的位置充滿需求。但那已超出策展人此時此刻的判斷力所及,「那將由在座的當代藝術家——尤其是來自台灣的藝術家,繼續將故事寫下去。」巴塔維爾說。
展覽資訊
► 2025 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
日期|2025/11/01(六)-2026/3/29(日)
時間|週一休館,週二至週日 9:30-17:30,週六延長至20:30
地點|台北市立美術館
票價|全票30元,優待票、臺北市民票:1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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