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植文化土壤的凝視—作家楊渡談《漢聲雜誌》與黃永松的文化底蘊
文／劉子維
1970年代初期，台灣在退出聯合國後，社會陷入一場深層的文化焦慮。作家楊渡談起那段時光，他形容那是一個集體自我認同感動搖的時代，然而在現代主義與西方思潮的影響逐漸退潮後，台灣文化人開始向土地、生活、民間尋根，而誕生於1971年的漢聲雜誌社，正是其中最早，也最具前瞻性的實踐者之一。
從自我認同的文化焦慮，轉變為在地的自我追尋
在文化上，台灣歷經了不同階段的摸索。1949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後，一度主打的是「反共文學」，其後則發展出以西方現代主義為主體的思潮，強調對人存在的虛無感與質疑精神，但這樣的思潮並未真正回應台灣土地上的生命經驗與文化根源。楊渡認為，正是那個時代台灣社會集體失落於國際舞台，才促使人們回頭思考：「我們是誰？我們代表什麼？」
充滿不確定氛圍的時代，「自我追尋」成了最重要的命題，更體現在各個藝術與知識領域。「像是林懷民成立雲門舞集，提出要跳自己的舞；李雙澤在音樂上，提倡唱自己的歌；文學界出現了鄉土文學運動，漢聲也出現了。」楊渡說。
楊渡形容漢聲以一種極為深情而細膩的方式，透過攝影與田野調查報導，實際走進台灣各地的廟宇、農村、民俗工藝，凝視那些曾被忽略的文化面貌，重新建構起人與土地的情感連結。「漢聲曾深入恆春記錄陳達的音樂傳奇，還有那些來自土地的聲音，訴說著台灣先民如何從大陸渡海而來，後來甚至成為林懷民《薪傳》舞作的重要靈感來源。」
深植文化土壤的編輯與設計
回想起第一次在圖書館翻閱到《漢聲雜誌》的前身《ECHO》時，楊渡笑說：「翻閱那一刻很驚豔，發現居然有一本雜誌，用那麼好的攝影和印刷，去描述生活週遭的一切。」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動，那些曾以為只是日常風景的人事物，其實藏有極深的情感密度與文化紋理，「透過漢聲獨特的角度，才發現那些早習慣的景象，原來那麼動人，並且有層次。」
淬鍊出《漢聲雜誌》如此與眾不同，自然得提到身為漢聲創辦人之一，也是成就《漢聲雜誌》的靈魂人物－黃永松先生。「他是秉持著把每一次拍攝都當成最後一次的精神在做，深怕這項技藝未來會失傳。」提及多年老友，楊渡笑著說，「他心中流淌著急切的保存欲望，那是一種不願讓文化被商業浪潮席捲的決心。」
《漢聲雜誌》有如一份文化寶藏，承載著豐富的民間文化與傳統知識，而其生猛前衛的設計美學，更深遠地影響著台灣當代設計。楊渡說：「50年前的《漢聲雜誌》比我們現在的設計還前衛。我們常說21世紀在談台灣美學，其實漢聲早在50年前就已經具體實踐。」從雜誌排版、色彩搭配、攝影構圖、專題編排，《漢聲雜誌》都以極高標準建立了所謂「台灣美學」的基底。
《漢聲雜誌》並不單純只是紀錄圖像，而是以一種極為深刻的人文凝視，捕捉那些在文化現場裡真實勞動與奉獻的人。楊渡進一步說道，「不管是廟宇修復匠師、參與祭儀的長者、雕刻神像的藝師，他們的臉龐、皺紋與專注神情，漢聲帶領我們看見每一個活生生的人，看見人的生命力跟美感緊密結合，有著更多人的溫情與溫暖的味道在其中。」
追憶老友－老天派來人間採風的人
當談到黃永松對文化的貢獻時，楊渡認為是他一生致力實踐「民間文化的凝視與保存」。他解釋，「黃永松把目光投向了被忽視的民間，記錄了有形的文化資產，也深入挖掘技藝背後的人、生活方式與情感結構，這些才是真正的文化底蘊。」
不只是在台灣，從1990年代起，黃永松也走入中國大陸民間，記錄下許多即將消逝的文化，「他所記錄的，不只是某一民族的文化，而是一種跨越族群、國界與時代的人類文明的生命力。」楊渡感嘆，這些美好文化，在後來經濟發展中迅速消失，然而黃永松用鏡頭一一留存住了。
「黃永松就像是老天派來人間採風的人」楊渡感慨地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人類文明的一種長遠生活精神與文明足跡的回應。他把那個足跡留下來，也留下了自己的印記。」當他記錄完這些文化的生命與足跡，老天爺便將他接回去了。
《漢聲雜誌》 55週年特展登場
《漢聲雜誌》55週年特展即將開展，楊渡表示：「這場展覽，不只是回顧，還可以從中吸收到非常好的養分。對於那些想要認識文化的生命力，還有認識文化真正底蘊的人，特別是學文創、學設計的年輕人，都應該來看。」
在楊渡眼中，《漢聲雜誌》不只是一本雜誌，而是儲存著台灣最豐厚、最溫潤的美感脈絡，那些來自民間的色彩、形式、符號與人物，無疑都是未來創作的靈感起點與根基。
● 本文由「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展覽授權琅琅悅讀刊登：深植文化土壤的凝視—作家楊渡談《漢聲雜誌》與黃永松的文化底蘊，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展覽資訊：
《漢聲五十五：本來．未來》
展覽日期｜7月5日（六）至7月28日（一），7月7日（一）下午為專業人士預覽不對外開放。
售票資訊｜免票參觀
展覽時間｜週日至週四 10:00~19:00，週五至週六 10:00~20:00
展出地點｜松山文創園區 北向製菸工廠 一樓
主辦單位｜漢聲文教基金會
指導單位｜文化部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