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客來了/「生存還是毀滅,這是每個人的問題」:專訪黃秋生(三)

琅琅悅讀 陸離
香港演員黃秋生。攝影/陳志誠

✍琅客來了/為什麼是黃秋生?——專訪黃秋生(序)

「從前有一個年輕人與當世的箭術大師學習射箭。某日他們狹道相逢,老師的箭袋只有一支箭,年輕人則有兩支。年輕人心中起了壞念頭,『如果我在這裡殺掉老師,我就是天下第一了。』

「二人同時出手,左右兩邊的箭鋒在半空中一碰,不分勝負。年輕人射出的第二支箭則被老師隨手折下的樹枝給撥開。兩人相擁而泣,發誓不再傷害彼此。年輕人自此安分了,反而是老師越想越心驚,生怕他反悔,下次自己未必那麼幸運。

「於是老師告訴年輕人,雪山上有位箭神,他能在那裡學到更高的箭術。這個傻瓜還真的相信,一去就是十年。十年後再次現身,已是鬢髮斑白的老人。此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彎弓搭箭。奇怪的是,老人的屋子周遭也不見飛禽走獸活動。

「有天,一位故友去探望他。進屋時,朋友將自己的弓與箭袋卸下。老人見了就問,這什麼呀?朋友以為他是開玩笑不以為意,繼續聊天。沒過多久老人又指著弓箭詢問,這什麼呀?原來,他在箭術上的造詣已經達到弓、箭都忘掉了。」

校對付印後,黃生還未仔細看過《秋生回憶》,現在翻來處處都是驚喜。嘩,這張照片好珍貴,誰給你的?我?這句話講得很有道理,誰講的?還是我?黃生形容,自己已經達成最高層次的「無心」了。

「就是老人痴呆的狀態。」

這句話有戲謔成分,但分不出弓與箭的故事,也確實是黃生的嚮往。「別人問,什麼叫演技?你演一下吧?我答:什麼是演?」

黃生心目中還有另一重名為「無書」的境界。無心是給演戲的,無書則關乎閱讀。對於愛書的人,尤其愛實體書的人,最大的傷心事莫過於扔書,也是近期黃生因住房問題須要面對的難關。難道香港沒有地方提供寄物倉庫的服務?

「你說我一個月給幾千塊錢,所有書堆在那沒人讀,有什麼用呢?人生到某個階段,可能所有東西都不是你的。能看多久就多久。

傷心,因為還沒到無書的境界。黃生說,他有些朋友做得到手中無書,心中有書,認知世界依賴的是眼睛而不是書本。「有可能知識涵養夠了,也可能像我一樣,書沒地方放,需要個安慰自己的說法。書?我不需要——都是裝的!」

香港演員黃秋生。攝影/陳志誠

作家木心曾言,他見過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也許木心話裡有遺憾,他也無法肯定自身是否完成。黃生對「完成」有另一解釋,「我的人生都是洞洞,但不完美才是人生,不完美才是完美。好多藝術家追求真實,追求完美,他們沒意識到二者的矛盾,真實便是不完美。」

黃生回憶,有次他與邱禮濤導演拍戲,在邱導不知第幾次喊再來一條後,他拿了一段膠捲寫「人生處處留遺憾」,貼在導演的攝影機上。「你看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裡面都是錯字,但他清醒後再寫一遍就沒辦法有同等程度的發揮。經典正是立足於不完美。」

藝術不是學來的,是修來的。講不出為什麼,「就像你問我,我為何選擇做表演?我怎麼知道?那個才是生命嘛。」講得出前因後果,就是機器人了。黃生活靈活現地描述,萬事萬物都有跡可循的世界,是《一九八四》的世界,早上六點鐘啪啪兩巴掌把人搧醒,晚間八點鐘再兩巴掌趕人睡覺......問理由?為你身體好。

最後,我們詢問他有沒有什麼建議能給混亂時局下的青年火藥罐們。我自己都是過期的火藥了。黃生自我解嘲一句,隨後正色說道:

「人是必須要走下去。路要走下去,要生活下去。人生是這樣,時代也是。一個時代裡的事情,有些可能解決不了,也無法解決,就這麼過了。南京大屠殺,那些犯罪的人不是每個都上了遠東法庭;文革那麼多的罪惡,也不是每個犯錯的人都受到懲罰。可受傷害的人不能停在過往,還是要走下去。

「以怎樣的心態,繼續健康地走下去,這個才是問題。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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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黃秋生?——專訪黃秋生(序)
✍「沒理由因為黑夜,改變你在光明裡看待事物的方式」:專訪黃秋生(一)
✍「演員什麼都不是,可他什麼都是」:專訪黃秋生(二)
✍「人生卡關,就去睡一覺」:專訪黃秋生(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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