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毅/這樣你們還要來嗎?
「我們學校的畢業典禮會選在英國第二古老的大教堂舉辦,除學生必須要付錢參加及租畢業服之外,每位家長還需要購買入場券,合計一百英磅。這樣你們還要來嗎?」在英國終於念完舞蹈碩士的大兒子打電話回家問。我實在不懂,就好像明明學校位於台北,但就有人決定要在苗粟三義舉辦收費的撥穗大會一樣。
「當然要啊,傻瓜!我們都已經買好機票準備要飛過去了,你還這樣問?」我親愛的老婆,用我家巷口每天餵養流浪貓的阿婆都可以聽得到的分貝喊。
畢業之前,大兒子就先找一家中式餐廳開始打工。幫忙帶位點餐,領著每小時等於英國最低基本時薪的工資。希望每個月可以自給自足打平房租及生活開銷,是他的目標。
那一晚,我和我親愛的老婆到倫敦西區看獅子王音樂劇(上次曾鉅資帶全家人去台北小巨蛋看,但小孩太小事後全忘光。而我親愛的老婆只記得有長頸鹿在走)。特別先繞過去他工作的餐廳看看他。就好像是在桃機等待棒球十二強台灣英雄的鐵粉一般,透過餐廳的玻璃窗,看到他一點點肉身的出現,都覺得好雀躍。
我想到我們以前也會在外面偷看他。
幼兒園外面,看他進門之後還會不會回頭找我們。長長隊伍的外面,看小學的他參加校外教學時,有沒有好同學和他互動說笑話。音樂律動課外面,看他的動作是不是跟得上拍子。足球場外面,看他終於套上小小的高彩度背心,離開冷板凳上場,我們亢奮地像是盼到了貝克漢。游泳池外面,看七年級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地報名參加水上救生員競賽。跳入水池後,一路載浮載沉地把三十多公斤的假人偶救上岸。在出境兩大字的機場立牌外面,看他閃進安檢之前,會不會轉頭再跟我們揮一次手。
到了大兒子畢業典禮的這天,聽說是倫敦今年冬天下的第一場雪。在車站月台上,我親愛的老婆立馬被融化或退化成小女孩,一邊拍照一邊清唱著「雪──」還好路過的英國人沒人懂得接「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搭巴士,轉地鐵,接火車,終於到了典禮所在的大教堂。上午一場,下午還有另外一場,可忙了。看著穿上碩士服的大兒子,一大掛穿著禮袍的校長院長不知名的人士進場,油然升起自己正在參加霍格華茲學院實境秀的錯覺。當然,他的麻瓜馬麻果然配合演出熱淚盈眶的戲碼。八股,但真誠。
我想起多年前他參加的那場水上救生員競賽。一個人報名了五項賽事。說實在的,我沒有那種勇氣。參加一場預知一定會輸很多的比賽。而且還是在短時間內連續發生五次。除了要樂觀之外,一定還有什麼。感覺我兒子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成長。
參加過他的畢典,覺得他還是那個,我們從他小時候就認識的孩子。我也感覺到我,好像又長大了一些。
●新專欄登場:「大叔的中年小事」作者程耀毅時隔四年回歸,在時有幽暗、時有微光的人生中繼站,自娛娛人的「啦啦隊大叔」,每月為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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