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玉／追劇學不到的東西

往日，我和Ｊ的共同興趣除了旅行，還有追劇。

追劇是個人創作空檔極愛的生活調劑，嚴格而言，劇若好看稍微會沉浸式討論，若難看通常直接睡著，更多時候是遙控器被我掌握，Ｊ只好跟著我看劇。

但自從他開始農作，在城市的時間驟減，在農地的時間驟增，沒有Wi-Fi訊號的鄉下人家，比較容易讓他感興趣的話題是最近種了什麼收成什麼，遇到什麼阻礙、想要用什麼方式克服。倘若模擬成打線上遊戲，就是補血、打怪、課金、買道具，然後繼續補血、打怪、課金、買道具。

請原諒我如此淺薄譬喻農夫辛勞的在菜園春耕秋耘，或許吃現成的人，嘗起來的米飯菜，總是格外不懂那些汗滴的意義。

飯桌上，他愈是慷慨激昂地訴說農地種種，城市女子我愈是感到無趣，我們逐漸失去共通話題。昔日還能因為共同收視習慣，彼此稍微閒聊追劇類型和創作題材的連結，也會批評劇中人物演技和小說人物的設定。

現在的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話題，我仍是一個都市女子，關心院線何時上映新片、聚焦串流平台推出哪些新劇。

同時，我猛然驚覺，過去抓著他大談哪齣日劇鋪陳多細膩、那部韓劇簡直顛覆司法正義韓國真的什麼都敢拍……過去的我是否如同現在鍾愛種菜的Ｊ這般沉醉而不自知？

其實他並不是那麼喜歡那些穿越、奇幻、社長愛上貧窮小職員，甚至南韓女總裁空降到北韓這種荒唐劇碼。他只是在陪伴我，在創作之餘，在生活中編織情境，那是夫妻相處的談資之一。而我，此時竟然嫌棄他只會講他的菜和他的田。

「現在他的人生順位，第一是田，第二是菜，第三是蓋好農舍……我算什麼東西。」我總這樣和關注他退休生活的朋友酸溜溜地說。

秋初，聽到Ｊ在即將和同學去騎單車半環島前，抓緊時間收成了夏日瓜果，換上冬陽蔬菜，如數家珍說著高麗菜、花椰、芥菜、芥藍都逐一播種，A菜、蘿蔓、大陸妹、芹菜、蘿蔔、地瓜、番茄也都如他預期中慢慢成長。

彷彿慈愛的父親看著孩子繳交期末考成績單，上面每個科目都有不錯的成績，非常欣慰的神情。

「你一定覺得努力沒有白費吧。」我忍不住讚賞他的耕種成果井然有序。

「嗯，剛好相反，其實這陣子努力大多都是白費的，反而是學會了要尊重自然。季節更替、順天應時，本來就是平衡法則，得不到，就不要強求。」Ｊ邊說邊夾了一口自己收成的佛手瓜。

不知怎麼，我發覺Ｊ說出了以往我們追劇時也學習不到的東西，他已經往前走到一個我望不到的遠處，而我還在原處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