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逸/你有新的信件
老城裡一面牆上的信箱讓我駐足良久。它們看起來像極俄羅斯情報局發明的填字遊戲,測試郵差的特務資質──門牌號碼大部分已經毀滅到無法意會,三戶人家甚至放棄了信箱門,信來了也好,不見了也罷;只有104號住戶扮演著(對郵差而言)苦海明燈的角色。
住在擁擠的永和時,我那西曬的房間窗戶俯瞰一大片老式連棟公寓,貫穿其間的小巷峽谷般自帶擴音效果,市井之聲總是過分清晰地傳到我房裡,比如白日郵差按電鈴的吱吱響──我甚至知道後巷某住戶的名字和我很像,因為他經常收到掛號信,而郵差總是在樓下大叫「X─X─X!掛號喔!」晚間後巷傳來的聲音更居家了,比如金屬感有稜有角的炒菜聲、奶娃細柔的啼哭,或者夫妻吵架,丈夫的怒罵低沉,傳得更遠,像天邊滾滾的雷響。
之後我搬到一棟更老的公寓,不像那些堅壁清野的新大樓那麼講究隱私,更沒有人代收信件,整棟住戶的信箱暴露在大門一側。
搬進去之前,我仔細將自家信箱經年累月的斑駁汙漬刮除,並且在信箱口邊緣貼了一行字:「謝絕廣告傳單」,不過仍擋不住許多垃圾郵件侵門踏戶的決心。也有住戶總是不清信箱,任憑信箱口艱難地哽著密密麻麻的紙件,直到斷水斷電通知的催繳令一再觸目地貼在信箱外。
網路時代讓魚雁往返這件事放上雲端,照理來說,應該更能客製化地保護私領域的清爽。可惜並沒有。那些轟炸機般奇絕的轉寄訊息猖狂更甚,而且武斷。不請自來的內容甚至不是「建議」你相信什麼,而多半是在告訴你某種真理,關於幸福、關於健康、關於安全、關於人生。
人多的地方,即使努力目不斜視,仍經常有種不能全然置身事外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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