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蘭／曲終人未散

陰雨綿綿的天氣終於放晴，太陽從雲縫露臉，釋放出一束束和煦的陽光。我在廚房悠閒地準備母子二人的午餐，這是一個周末早晨，孩子還未醒。客廳大片窗景，透著天空湛藍，遠山在雲朵裡飄渺，天是闊的，靜的，時間好似靜止。

我斟了一盞茶，坐在窗前的臥榻上，Kevin Kern的鋼琴樂曲瀰漫在這片靜穆中，思緒隨著樂曲，回到十五年前的高醫病房──罹患胃癌的先生剛開完刀，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女兒和女婿放下工作從北部趕回來，他們帶來這張CD在病房中播放，輕柔的鋼琴旋律，迴盪在冰冷的空間裡，帶來一絲絲暖意，消弭了憂傷的情緒。然而，我隱隱知道，先生留在人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今他的影像隨著音樂清晰地在我眼前晃動著，彷彿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家。

「媽，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兒子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走出來。我趕緊用手抹抹眼睛，笑著說：「當然有你愛吃的牛肉啊。」兒子從小就喜歡各式美食，無論山珍海味或路邊小吃都不挑剔，但似乎牛肉最能滿足他的味蕾。「那就讓我來燒好了，最近剛從網路上學了一道紅咖哩燉牛腩，妳回高雄的時候，我經常煮一鍋吃個三、五天，妳嘗嘗看，保證風味獨特讓人讚不絕口。」他得意地說著，走進了廚房。

先生去世的時候，他正準備去讀研究所，告別式結束的那天晚上，母子倆安靜地坐在客廳，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媽，爸爸走了，家裡還有錢讓我繼續讀書嗎？」瞬間我的眼眶就紅了起來，心縮成緊緊的一個結。「錢的事，媽媽會想辦法，你只管用功讀書。」他吸了吸鼻子，拉著我的手說：「研究所畢業當完兵，我就能開始賺錢養家了，生活應該不成問題。」這番話一下子又惹得我淚眼婆娑起來，彷彿生命在深深的絕望裡又重新有了依託，不再孤單。

「啊！糟糕，冰箱沒有生薑了，可以幫我去市場買一些嗎？我先去準備其他配料，若有蒜頭也帶一些回來……」看著廚房裡身手俐落的他，有一種難言的悲喜突然在心口翻湧，從前總在身邊跟前跟後的小男孩，此刻是真的長大了。人生的路很難，但總有一方世界為我們預備了生存的空間，只要我們願意邁開腳步勇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