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儀／說「幹話」運動

前陣子電視戲劇金鐘獎的最佳女主角發表感言時，不小心謝錯劇組，一時情急恨自己飆粗口，竟然創下巔峰收視率。事後影后發文致歉，說做了不好示範，請大家原諒。網路上也因此議論紛紛，很多人覺得影后也是人，脫口而出的反應很真實；有的人期期以為不可，認為在公開場合講話，即使是真情流露，還是會讓孩子們爭相模仿，實在毋湯。

我問羅小弟，看了這段致詞有什麼感覺？他說這位女明星怎麼這麼ㄎㄧㄤ？果然是標準的中二反應，完全沒有教忠教孝、禮義廉恥的包袱！不過，我們的確經歷過孩子們出口成「髒」的過程。羅小姐讀國中時，居然會在言談間夾雜「幹」或「媽的」……訝異乖乖女怎麼突然改變戲路，便問她知道這些字眼是什麼意思嗎？羅小姐表示同學都這麼說，感覺就是個語助詞，可以表達出情緒或即時反應……好，我懂！少女的意思就是：這樣講很平常，家長們請不要大驚小怪好嗎？

身為父母，我們在家偶爾也會忍不住用些不雅的字詞表達，特別是家人之間分享在外經歷的特殊感受。雖然我們可以平常心以對，中文系出身的阿木我，依然就事論事地向羅小姐講解，這些所謂的「語助詞」是什麼意思（請下《每日一字》背景音樂）。彼時的羅小姐剛開始建立自己的性別意識，當她明白這些字眼無非就是在問候她親愛的媽媽，或者是粗魯的性行為動詞、隱含著對女性的貶抑與不尊重後，用這樣的角度與之討論，她很快就能理解並認同，此後便自覺地拒絕使用這些同儕間流通的「發語詞」。

同樣的狀況，到了羅小弟國小五、六年級開始，班上的男同學逐漸變成了逞強鬥勇的「前青春期」少年。思想行為或許還很幼稚，但在言詞之間已然開始模仿成人；從學校到家中，不管是開心或憤怒，口語的表達總是不乾不淨的夾雜（偽）陽剛、硬漢風格的「氣口」。少年們覺得自己很帥氣，所以我不能再運用多年前與姊姊討論的招式，要重新研擬對策，來對付升級版的荷爾蒙大爆發。

首先要跟羅小弟展開充滿理解、平和的促膝長談。我先告訴羅小弟，不只是他，我也常常會在說話的時候需要語助詞，才能更真實、淋漓盡致地表達自身的情緒；特別是盛怒、氣惱或是恨自己的時候……好啦我承認，也有恨別人！我覺得講了這類語助詞，的確有抒發情緒的效果，有益身心健康。可是……

媽媽的內心獨白「可是」來了，少年立刻知道進入社教宣導模式，在他放空腦袋翻白眼之前，一定要速戰速決！

於是我趕緊掀開底牌，既然我們都有相同的經驗與感受，也許同學之間覺得稀鬆平常，可是多數的成人聽到這些「幹話」，不免會感覺有些突兀，甚至被冒犯或不舒服。當然，你如果想永遠停留在中二星球就沒關係，可是你們總會來地球觀光，而且遲早要永久居留。在地球生活時，要不要改用其他的方法，但同樣用口語乾脆俐落地抒發情緒？

觀察羅小弟的表情，知道他有被吸引，沒有發現我的社教意圖；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問：「難道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嗎？到最後還不是要我不要講！」

「有沒有可能選用其他的發音來表達呢？畢竟那些常用的字眼，大家太熟悉也習慣貼標籤；原本的字義如果惹人反感，反而更容易起衝突，或是產生不必要的困擾？啊！乾脆由你來選字，以後不只你，我們全家都用你選的字代替幹話，只有我們家的人才能懂，不但不會引人側目，又可以讓情緒有個出口！」

中二少年似乎蠻喜歡這種小團體小秘密的概念，他認真在有限的雲端資料庫裡搜尋，然後發出類似「地喔」的字音。這時媽媽我立刻諂媚逢迎地說：「還不錯哦！英文裡有個字deal的發音，很接近你的選字；而且deal 念起來真的好暢快，所有的不爽都可以deal出來……」我正式宣布，以後全家都以羅小弟選用的「deal」取代幹話（蓋章）！

跟中二少年的交涉斡旋難度不下於國際外交，但至少羅小弟願意接受在成人世界運轉的評價與看法，我們也能夠認同中二少年這樣透過粗口表達情緒的方式（其實大人也是啊！），我們一起找到折衷的方式不致顧此失彼。

現在就看羅小弟在同儕群體中能發揮多大的影響力，或者很快隨波逐流，又重回講幹話行列。但至少他明白了成人世界對粗口表達的評斷或成見，如何選擇，就是中二成長的課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