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紫雲英與蜜蜂

聯合報 蘇惠昭
橘色團塊即是蜜蜂所採集的花粉。今日登場/蘇惠昭

入冬之後,我就開始等初春。春天有什麼呢?春天太豐盛,太讓人想活下去了,春天永遠有一百件待辦事項,而到台北動物園入口處看那一大片紫雲英,一直都是待辦事項前十名。

紫雲英、蔓蘘荷、天料木、紫紋捲瓣蘭、大腳筒,每個季節都有走進動物園的理由,但都是為了植物而不是動物。春天限定的紫雲英,豆科,遠望是一片滾白裹粉紫的花海,除了負責製造浪漫,更是農民在冬天播種,亦可食用的綠肥植物,同時也是重要蜜源,據說「紫雲英蜜」頗受市場歡迎,淘寶上就有在販售。

我沒嘗過紫雲英蜜,但紫雲英卻是我看蜜蜂的起點。

紫雲英適合近觀,上方的旗瓣與下方的翼瓣、龍骨瓣,豆科植物的花就是這般神奇的構成。每一年我坐在紫雲英面前盯著它的蜜標如賞畫之際,蜜蜂們一定在我前後左右飛轉,一朵花撲向另一朵花,鑽進去退出來。於是我索性開始觀察,拍下蜜蜂與牠所熱愛的紫雲英,第一次拍到蜜蜂脛節上攜帶的花粉團塊,莫名生出一種參與勞動的興奮。

我始終分不清西方蜜蜂和東方蜜蜂,這兩種是台灣野外最常見的蜜蜂,西方蜜蜂為人類最早馴化的昆蟲,也是台灣蜂產業最主要經濟蜂種,沒有牠,我們便無蜂蜜可食。

而一匙的蜂蜜正是一隻工蜂短暫一生的勞碌所得。

紫雲英花海,蜜蜂的餐廳。今日登場/蘇惠昭

地球上有兩萬多種蜂,蜜蜂不過其中之一。植物老師為了讓我們認識蜂,珍惜蜂,崇拜蜂,有五個多月都在講膜翅目,膜翅目中的花蜂。不是所有的蜂都會採集花粉釀造花蜜,會取用花粉花蜜育幼的蜂,無論群居或獨居,昆蟲學家稱之為花蜂。花蜂共有蜜蜂、地蜂、分舌蜂、隧蜂、切葉蜂、淮蜂、短舌蜂七大家族,「bees」泛指花蜂,不能翻譯為蜜蜂。我們在野外看到的小小花,授粉者多是小型的淡脈隧蜂,其重要性不亞於中型的蜜蜂,高海拔的花則主要依賴大型的熊蜂。有些花與花蜂之間演化出專一性關係,彼此忠誠,譬如台灣青牛膽與角櫛距蜂。

不了解花蜂,就不了解花,不了解花為何要長成這樣那樣,這也是植物課必須是昆蟲課,特別是花蜂課的理由。

鳳仙花為何要把蜜藏放在長長的「距」裡?倒地蜈蚣的雌蕊雄蕊到底藏在哪裡?國家公園何以為獨居蜂設置旅館?每多聽一節花與花蜂的故事,我的人生就彷彿從蒙昧中抓住一束光,以至於為了守護這束光,必須從二手書市場找出絕版的《野蜂放大鏡》,在網路書店下單《蜂的心智》與《一起來花蜂》;到蘇門答臘拍鳥旅行時,則一直守在鳳仙花前等待……

在冬的盡頭,我夢想著一個漫長的、群蜂飛舞的春天。

蘇惠昭

蘇惠昭,一個資深文字工作人。一個靠聽寫故事來豐富自己生命的人。中年後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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