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鐵線蓮震盪

如果有一座私花園，我會想要種植什麼呢？

答案好像從來沒有改變過，平地的話，我想要樹上爬滿串鼻龍，貪心一點，就來個奢華的屏東鐵線蓮。中高海拔呢，那就點名小木通、田代氏鐵線蓮、巴氏鐵線蓮、鏽毛鐵線蓮……總括來說，就是美麗專業戶，毛茛科鐵線蓮家族。

無論了解或不了解它們的結構，鐵線蓮看起來都是如此奇特，很叛逆，善於攀爬，熱愛群聚，莖幹細長如鐵絲線條，拒絕長成一朵典型的花該有的樣子。有的像小鈴鐺一樣倒著開，毛毛的花絲聚攏成束，讓人好奇剝開後裡面的小宇宙；有的甚至花瓣都不知藏到哪裡去了，整朵花看起來就像插滿了雄蕊或雌蕊。它們結果的樣子尤其瘋狂，如同轟然炸開的羽狀線團，一絲絲一球球掛滿它所攀緣的樹枝，陽光下閃閃發亮堪比煙火，自成一派風景。

為什麼會大放煙火呢？我在網路上找到答案：這是子房上的眾多花柱抽長又冒出細毛的結果。

台灣有二十多種鐵線蓮，我只看過一半不到。我的第一號鐵線蓮，自然是分布最廣的串鼻龍，又名威靈仙。不看到則已，一看到就是滿滿當當的澎湃人家，據查名字由來，係古早農民在為耕牛做穿鼻手術後，會先用其木質化的莖蔓編成環狀物來套牢牛的鼻子，順便幫忙消炎。

根據第一號鐵線蓮提供的線索，以致我遇到第二號鐵線蓮，也就是小木通時，根本沒法把它和鐵線蓮送作堆，可是書上明明說它又叫毛蕊鐵線蓮。再查下去，才明白鐵線蓮有兩張不同的臉，一種是串鼻龍這種花向上舉的類蓮花型，一種則是小木通這樣的鈴鐺型。

大小不同，上下有別，多數是藤蔓，但也有直立落葉小灌木如高山鐵線蓮，不過檢查它們結果的樣子，到底還是一家人。

如此這般勾纏人，於是只要是在野地，蘭花之外，我熱烈追求鐵線蓮，大鹿林道的田代氏鐵線蓮、馬美道路的巴氏鐵線蓮、丹大林道的柱果鐵線蓮、壽卡驛站的屏東鐵線蓮、合歡山的高山繡球藤和高山鐵線蓮、大雪山林道的鏽毛鐵線蓮、亨利氏鐵線蓮、厚葉鐵線蓮……每一次的遇見，心都為之震盪不已。

終極目標則是能夠看到台灣草牡丹和台灣鐵線蓮。

也偶爾會去台北玫瑰公園觀賞園藝種鐵線蓮，碩大、華麗、貴氣，像國王與皇后般的存在，但聞不到野地的氣味，也少了尋它千百度的歡喜或失落，發生在野外的鐵線蓮震盪趨近於零。

果然是不適合逛花園賞花的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