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玉鳳蘭拼圖

聯合報 蘇惠昭
狹瓣玉鳳蘭。今日登場/蘇惠昭

五、六年前吧,七月的第一天,從奧萬大吊橋回程的路上,最後一段緩上坡,我習慣性地邊走邊看岩壁上植物,有花絲密布的蛛絲毛藍耳草,跪在地上瞇著眼才看得清楚的小扁豆等。起身時,我哎呀一聲,差點撞到一隻有手臂那樣長、花朵皆朝下開的毛毛怪物。是的,怪物。對一個當時還是蘭花盲,也沒上過植物課的人來說,那造型大到不合理的黃綠色花簡直是外星生物,顛覆了我對花朵的想像,復又以為自己抓到了稀有的寶可夢。

總之就是少見多怪,蜀犬吠日。回家查圖鑑,得知怪物是一種普蘭,名曰毛唇玉鳳蘭,玉鳳蘭屬,而玉鳳蘭屬的特徵,就是花被片呈絲裂狀,深裂淺裂,二裂三裂,每一種都裂得很有個性;換個說法,這就是它們生存的法則,演化的力量。

其實光看圖片就被滿滿的創意與叛逆精神激勵,同時聽到了溫柔呼喚與扯開喉嚨的狂叫,害得我無論如何都想欣賞到每一種玉鳳蘭本人。

好的老師帶你上天堂,隱密的野蘭則引導你鑽入竹林,趴跪於地,任由蚊蟲叮咬,想辦法躲開虎頭蜂。有時候必須帶上梯子,再不然就得爬樹,我有個蘭友就為此發明了能夠卡在樹幹上的椅凳。

玉鳳蘭把我帶進了大雪山林道、北橫公路、馬胎古道、水田林道、凹嶩部落和丹大林道,除了大雪山林道,都是我陌生的土地。不認識的土地上長滿了不認識的植物、不認識的昆蟲。從「不認識」到「認識」是一條充滿驚奇的上坡路,在路上,我看見了自己的無知與渴望、偏見與好惡,也見識到人的各種樣貌,最後,終於明白必須放下什麼。

岩坡玉鳳蘭。今日登場/蘇惠昭

玉蜂蘭個頭不小,只要開花就不至於錯過,圖鑑上說其花側看有如展翅之蜂,是想把自己偽裝成一隻蜂嗎?不曉得,只知這樣的花會讓人癡癡盯看,深陷迷惘。岩坡玉鳳蘭嬌小許多,但如果遇到小群落集體盛開,那就像賜給你力量的綠色隊伍。長穗玉鳳蘭也是小個子,因為舌狀中裂片向上捲起彷彿要阻擋什麼,別名翹唇玉鳳蘭。

裂瓣玉鳳蘭把花瓣特化成絲狀物,也許這樣更容易讓授粉者找到?叉瓣玉鳳蘭更誇張,第一次看見時我飽受驚嚇,根本就是一整個起肖了,有人乾脆說像一把雞毛撢子。

而狹瓣玉鳳蘭,我敢說我見證到它最美的容顏,在早晨的斜光中,我端著相機坐在花的面前靜靜領受恩典。白鳳蘭則與它的綠色親戚們大不同,主要是顏色,如一隻隻欲飛的白色蝴蝶,因此總慘遭蘭花賊辣手,懷璧之罪啊。

就在自以為完成台灣的玉鳳蘭拼圖可以撒花,赫然發現還有樂氏玉鳳蘭、蔡氏玉鳳蘭、新竹玉鳳蘭……而玉鳳蘭屬又與闊蕊蘭屬難以區分,裂唇闊蕊蘭又名細毛玉鳳蘭,晴天霹靂啊,只能夠阿Q地想,反正我也沒什麼資格看到稀世珍寶……

大概就是路走著走著,摔了幾個跤,心也跟著搖晃了。

蘇惠昭

蘇惠昭,一個資深文字工作人。一個靠聽寫故事來豐富自己生命的人。中年後誤...

青春名人堂

推薦文章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