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斯/祝我生日慢樂

聯合報 文/王如斯
祝我生日慢樂。圖/Gami

來給我「祝壽」的叔叔們

日前拜讀繽紛版刊登的〈祝我生日快樂〉,才驚覺自己已經多年沒過生日了。

印象裡,一堆人對我說「祝妳生日快樂」,只存在於童年往事裡,而過程像一種「詭異」的儀式:生日前如童話故事般,媽媽親手幫我縫製新衣,領口、裙襬,縫滿蕾絲邊,就像漫畫裡小公主的衣服。爸爸到桃園最大的西點店幫我訂巧克力蛋糕,還交代店家,蛋糕上的花多一點,小女孩喜歡粉紅色的蛋糕花。

童話的部分會在我生日當天,媽幫我梳好辮子、換上新衣服,一堆人祝我生日快樂後結束,接著展開「詭異」的部分:祝我生日快樂的全是中年大叔!他們是我爸的朋友,爸只說請他們來家裡吃飯聚聚,但他們打聽到我的生日,有的拎著一盒餅乾,有的帶一罐糖果……記得有個叔叔每年都送我一束百合花,後來聽說他是在殯儀館工作的。

我的生日宴是爸爸向家附近的小餐館叫的外送,老闆每年都送一盤包著豆沙餡的壽桃,盤子上還附一張紅紙條,用黑色簽字筆寫著「福如東海,壽與天齊」,因為老闆一直以為壽星是我爸。

這群來給我「祝壽」的叔叔們,每個都經歷過歷史的傷痕,酒酣耳熱之際,有的想起對岸的老家,有的思念起那個沒緣的「故鄉一枝花」,所有往事皆化為時代的眼淚,而後盡在方城之戰的「自摸」、「碰」、「對對胡」的吆喝聲中獲得暫時麻痺。我獨自在房間裡聽著樓下傳來的嘩啦嘩啦洗牌聲,內心泛起早熟的寂寥。

陌生大叔送來一份人生禮物

這樣的生日儀式一直進行到我上國中,補習跟升學考試讓我在家裡的時間愈來愈短,生日有空就簡單過、沒空就算了。離家上大學、就業後,生日變得愈加遙遠,生活裡彷彿沒有「過生日」這件事。直到二十五歲生日那天,跟我同天生日的好友約我在紅葉蛋糕店一起慶生。我們兩個「被背叛」的女子在燭光下互訴委屈不滿、互相安慰、互相砥礪,然後邊哭邊把餐點、咖啡及蛋糕全數吃喝乾淨。就在我們擦乾眼淚準備要離開座位時,鄰桌的一個中年大叔忽然走向我們,很誠懇地對我們說:「我不知道兩位小姐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的人生經驗告訴我,千萬不要小看能邊哭邊把東西吃完的女人,那表示妳們正在補充能量,蓄勢待發,妳們會爬起來的,不要放棄!」

事後證明,大叔的話十分耐人尋味!我們一年後都達成自己的階段性目標。而根據我的觀察,公司裡那種能夠把飯和著眼淚一起吞完的同事,在經過時間的淬鍊後,真的都步上事業的高峰。這樣的體悟,出自一個陌生大叔在我二十五歲生日那天送我的人生禮物。

自己有了家庭後,每年再度出現的生日主角當然是孩子,我在他人印象裡也愈發變得姓名不詳、面孔模糊。每日晨起打掃,料理三餐,滿心滿眼都是家人,卻常常找不到自己的影子。當孩子長大離家,他自然有朋友為他慶生,我已功成身退。唯一一次對自己的生日「有感」,是在開刀房度過。當時想著,此次若能安全過關,以後我必定好好珍惜光陰;可是,隨著身體的康復,我很快就忘了在手術台上許給自己的諾言。

近日去區公所辦事,當工作人員問我出生年月日時,我竟然需要想一下才答得出來。終於意識到,已到了「起而行」的時候,要為自己好好活、慢慢活了。今年秋天就到嚮往已久的日本奧之細道走一遭,當成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吧!慢慢走、慢慢欣賞沿路風景,祝我生日「慢」樂。

繽紛迴力球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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