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水雉交配記

聯合報 蘇惠昭
水雉交配進行曲:公鳥從天而降。今日登場/蘇惠昭

拍鳥人總有一些等待清單,水雉交配,就是我的等待之一。

第一次看到水雉,在台南的官田水雉園區,驚為天人--雖然總是用力告誡自己不要把動物擬人化,萬萬不可用人類的感覺去描述動物,但受限於知識不足、詞彙貧乏,實踐起來相當困難,時不時就犯個規。

後來再看到水雉,繁殖羽褪去,樸素到如同整容前加上化妝前。荷爾蒙的變化可以讓一隻鳥判若兩鳥,小白鷺有婚姻色,鶴鷸整隻黑嚕嚕,金斑鴴黑得富麗堂皇,流蘇鷸則更是超越想像的宇宙無敵大變身了。

美麗在召喚,於是每年去看水雉變成固定行為,夏羽時看,冬羽時看,從西部看到東部,看過牠們打架,洗澡,理羽;看過牠們孵蛋,把蛋挪來挪去,甚至目睹雛鳥破殼而出,但忽忽八年過去,我就是等不到水雉交配,最接近的一次,母鳥都已經伏低擺出邀請的姿勢了,公鳥看起來就是個猶豫不絕派,又要又不要的,反正就差臨門一腳。

一整個反高潮。

水雉由公鳥負責孵蛋,雛鳥孵出後,亦步亦趨跟著保護的也是把拔,女性主義者一定熱烈讚賞。

求偶和交配是拍鳥人夢寐以求的畫面,我看過遊隼交配,栗喉蜂虎交配,黑腿小隼交配……在有限的經驗中,我認為高蹺鴴的交配儀式堪稱經典,禮貌而優雅,先是母鳥伏低,公鳥圍繞著母鳥轉悠,時而以嘴喙點水,辦完事後,兩鳥還以長喙交碰,摩擦溫存一番,如果這不是愛,什麼又是愛呢?

年復一年地擦身而過,終於在拍鳥第九年的初夏,於宜蘭的勝洋水草,我圓了一個夢。

那天下了一場暴雨,來看水雉的只有我和朋友三人,我們當然知道這是交配季節,也曉得水雉交配的時間都在下午三、四點鐘,雨後我們緊跟著母鳥移動,注意牠的動作。沒錯,有伏低了,但公鳥卻在此時飛走,以為希望落空之際,公鳥倏忽折返,從天而降,降落在母鳥身上,開始調整姿勢以安放一雙大腳並保持平衡,從頭到尾,兩分多鐘,是我漫長等待後的兩分鐘,心裡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兩分鐘。

水雉隔天就要開始下蛋,啟動另一個生命的故事,這故事通常很哀傷,官田水雉園區曾經在一夜大雨過後有三十一隻小水雉被帶走,勝洋的池裡有魚虎,運氣不好的話,會看到小水雉被魚虎拖進水裡而你無能為力,然後有人淡淡地說,這就是大自然啊……

弱肉強食,正是我討厭這個世界的理由。

水雉交配進行曲:安全降落。今日登場/蘇惠昭

蘇惠昭

蘇惠昭,一個資深文字工作人。一個靠聽寫故事來豐富自己生命的人。中年後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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