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玥／法律系的陣頭囡仔

身材高大的我被分配到扮演七爺

「什麼？你念法律系的，你在宮廟裡跳神將？」

許多人聽到我的自我介紹，都會一臉困惑地皺起眉頭，我則會逗趣地回答：「想不到吧！」踏入宮廟圈，其實是因為家族的關係，彰化白龍庵與當時的三山匯館是福州鄉親的信仰中心與聚會場所，身為福州後裔的曾祖父，時常於此和鄉親飲茶閒聊，同時也會參與廟裡的事務。爾後，祖父與父親分別接下傳承的擔子，戮力參與白龍庵的宮廟活動，特別是每逢清明節，白龍庵的主事者們會召集鄉親，在彰化市境內辦理遶境活動，祈求五靈公庇佑闔家平安健康。

回想過往，第一次跳神將是我十七歲的時候，年少的我覺得既新鮮又有趣，因為以往都是跟家人在廟口看陣頭表演，自己要進到裡頭扮「大仙尪仔」倒是頭一遭。身材高大的我被分配到扮演七爺，大尊的神將重量不輕，往往需要兩、三個人協力替換。當套上神將的骨架，竹籐重重地壓在肩頸上，神將的重心位置較高，我必須找到施力點才能站穩。剛開始練習時，父親站在一旁指導，建議先用平常的步伐嘗試走路，適應重量後，再左右擺動，除了要留意踏穩腳步維持重心，更要展現出七爺軒昂的氣勢。

人在神將裡，只能透過狹小開口看到外面環境，行進間常要仰賴旁人的指揮，特別是遇到較低矮的招牌或纜線時，我身高超過一米八，加上七爺的頂上錫冠，整體高度超過三公尺，隨行人員總會驚呼：「等一下！蹲低一點，再低一點！」此刻的七爺踩著碎步緩緩穿過障礙，情景有趣，路人見到了不禁噗哧一笑。

遶境途中也會像孩子般玩起遊戲

七爺及八爺間的兄弟情誼廣為人知，遶境途中也會像孩子般玩起遊戲。八爺總是走在七爺之前，引領他拜訪沿途廟宇，而七爺會偷偷脫隊，將自己藏身於擺設香案的民宅中，八爺向前走了幾十米，驚覺身後的七爺消失，便會折返，挨家挨戶尋找他的蹤跡，直至找著才會重返隊伍。此後，八爺會時不時回望，確認七爺沒有再度調皮藏匿。

超過百年歷史的白龍庵，也曾面臨過人力不足的問題，留待廟裡幫忙事務的年輕人甚少，也沒有固定的人手可以協助，父親甚至要我邀請學校的同學共襄盛舉。所幸，有幾位同學對宮廟活動富有熱忱，欣然加入了跳神將的行列。清明節的午後，大夥們在白龍庵的騎樓齊聚一堂，各自扛起負責的神偶、神將，也像是擔起責任，在鑼鼓喧天的伴奏下延續傳統的福州文化。

自從負笈北上就讀法律系，至現今留待台北從事政策研究工作，每年清明節除了返家掃墓，更重要的是回到廟裡參與遶境活動。曾經跳過神將的同學們，有的投身高科技產業，有的成為檢察官。

或許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陣頭囡仔」是社會秩序的亂源，但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文化的傳承，既要脫免於社會貼上的不良標籤，更需要了解文化發展背後的脈絡及演變。時常會有人問：「你這樣是法律系出身的8+9嗎？」我都會笑咧咧地反問：「我不吃檳榔、不抽菸、不會打架，這樣還算是嗎？」民眾對陣頭囡仔的印象，雖然一時半刻難以改變，但我相信破除刻板印象的那天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