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芳/一夜落花雨,滿城流水香——序《以相生心》(藝術家出版)
禪家談相,《金剛經》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須魔來魔斬,佛來佛斬,一絲都摻綴不得,「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但禪者談相,也舉:僧看《法華經》「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忽疑不決,行住坐臥,每自體究,都無所得,忽春月聞鶯聲,頓然開悟。原來,「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春至百花開,黃鶯啼柳上」。
所以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看似以心傳心,跡不可尋,卻也得藉乎花、會於笑,正所謂「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一夜落花雨,滿城流水香。」
然而,花雨、水香,常人正就溜過,所以佛來佛斬的禪子,亦知造像之要。
造像之要,正在「以相生心」。
談生命映現,原「有如何的內證,就有如何的外顯」,所以說「相由心生」。畢竟,除非能如賓頭盧尊者般潛符密行,化現人間,否則無外顯而空談內證,就乃欺世之徒。而芸芸眾生,如賓頭盧者原億萬不得其一,以此,勘驗行者,由相窺心,正乃必須,所以禪門啐啄,總將學人逼至極處,「令其現形」。
然而,雖說「相由心生」,心為主,但人會有何等心境,卻多就外緣而起,常語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正此之謂。以是,藉境起心,在接引與修行上乃都成為重要手段。於此,造像之立,雖始於佛子孺慕之情,其後繁衍,更就在「以相生心」。
因「以相生心」,像之立乃不只非在逐相,更就讓「有為者亦若是」。造像,其基點因而在深契法義,有此,方不致淪為世情之逐。
可法義雖為不變之基底,既成像,也仍須在相上完整,就如藝術品般,以「形式之完整」,令觀者「無言而自化」。
而要「無言自化」,就須從眾生心出發,所謂「先以欲鉤牽,再令入佛智」,如此,依於不同眾生、不同文化,即便同一聖者也就有不同造像,應緣而為,原合佛義。
以此,佛教之造像遂如月印千江,讓眾生以不同因緣,掬不同之水月,入於修行路上,終至由此千江之月得以回窺那「照天照地」之「第一月」。
而本書,則將此千江匯為十一河脈:佛、菩薩、明王、羅漢、諸天、佛國、化身、經變、祖師、變身、禪家,其中有根、有幹、有枝,有彼岸之化現,有此岸之直摹,行者固能以之而窺佛法修行之張本,更能因此而得或一或多之觸動,常時相應,生命自就不同。
正如此,以「吾宗無一法予人」之禪家,有此「以相生心」之書,亦如憨山所言:「身似寒空掛明月,唯餘清影落江湖」,不落諸相,亦不昧諸相。
唯願有緣者善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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