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福/山頭火俳句五首
1. 柿葉落紛紛,心無所思
譯註:昭和十一年十月初旬之作。「其中庵」庭院有一棵大柿子樹,常是山頭火俳句的素材。第五經摺本俳句集即命名《柿之葉》,後記寫道:「柿子葉好美!嫩葉、青葉都美,尤其是落葉!觀雨濕閃耀的柿葉入神時,我被造化之妙感動。」
作此句那陣子的日記裡說:「柿子落葉色彩之美,到了撿拾起來無法不凝視的程度。」又說:「我心似柿葉!」
2. 嘎嘎聲不息,孤鴉風中啼
譯註:昭和十一年十二月之作。日本這時期烏鴉特別多。我留學日本東北大學時,有一天下午到附近的植物園閒逛,突然陽光消失,嘎嘎聲不絕於耳,抬頭一看,天啊!烏鴉鴉的一大群烏鴉布滿天空,遮雲蔽日。然而,日本人並無烏鴉聲不祥的觀念。
這首詠鴉俳句,不免讓人想起松尾芭蕉有名的「枯れ枝に烏のとまりけり秋の暮」(枯枝寒鴉棲 秋日黃昏)
日本近代俳句的主流是即物寫生、花鳥諷詠;而山頭火卻反其道而行,著重於象徵意涵。那陣子在日記裡,他說:「一切都表現心。無論山、風、雲、水或鳥,一切都是心的表露。有這樣的境地,接著是作品。」
又寫道:「今天沒有郵件來。郵件是我剩下的唯一樂趣。」因此,這句的烏鴉啼叫或者也可以看作是山頭火。
3. 以石為枕,觀雲飛
譯註:昭和十四年十月初旬,於流經松山郊外的石手川之作。
「前言」:「與一洵君沿石手川」。一洵是山頭火的支援者高橋一洵,為山頭火能落腳松山而奔走,二人意氣投合,當時一洵是松山商大教授。
松山是正岡子規的出生地,市內道後溫泉有子規紀念博物館。松山有近代俳句麥加之稱。據說山頭火憧憬松山的俳句風土,希望死後能葬在這裡。
說到枕石,不免想起夏目漱石,本名夏目金之助。漱石筆名最初用於1889年九月九日脫稿的《木屑錄》(紀行漢詩文集)。
「漱石枕流」語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排調》篇:
孫子荊年少時欲隱,語王武子「當枕石漱流」,誤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孫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
此事亦見〈孫楚傳〉。
4. 老家遺跡尋不回,唯見螢火飛迴
譯註:山頭火出生於山口縣現防府市八王子二丁目十三。本是當地大地主,家道中落,父親變賣房產,遷居鄰村的大道村。父親經營造酒廠,買賣股票大虧,山頭火偕妻連夜逃到熊本,那是大正五年。
昭和十三年七月十一日山頭火訪妹妹家,可能順便看他出生的老家。那時房地已分割給多數人,當然遍尋不著往日遺跡。
5. 似乎從容就死,草枯萎
譯註:昭和十五年一月於一草庵之作。前言寫道:「給一洵君」。
一洵,即高橋一洵,幫助山頭火建一草庵者。對這庵,山頭火說:「新居位在高台,閑靜。山美、沙清、水甜,人似乎也不錯。對老漂泊者的我而言是太好的住家。」又說「松山的風來居比山口還美,又溫暖。」似乎相當滿意。
或許因此希望老死在這裡,在這首俳句旁附記:「老來不得不深切感到死比生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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