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太陽照進臺北市立美術館的中庭
我總是先想起那個院子
記得那些交叉
光穿過那些交叉
【光與磚頭】
文/陳顥仁
因為工作的關係,現在我倒是常常跑北美館了。
以前人在台中,久久上一趟台北,也是往政大去、往台大去,在同學的宿舍裡窩著,事情辦完,再沿著彎彎曲曲的捷運路線回到北車,看是幸運地能趕上時間剛好的火車,或是認命地上了統聯,慢慢搖回傍晚的中港路。其實我還認真沒搞懂在美術館裡頭我能幹什麼。在建築系裡頭,老師常說要看展看展,大家點頭歸點頭,下了課又鑽進自己的工作區裡,一邊吃著超商便當、一邊看著youtube裡的節目片段,準備迎接盛大的夜晚。
直到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老師也覺得說累了,索性要帶上我們全班去一趟臺北市立美術館。聽到的時候頓時覺得新鮮不已,都幾歲了居然還能蹭到這種遠足行程,同學們住在台北的乾脆也回家一趟,剩下的人各自搭車,在北美館前集合。說真的,那時候比起北美館,我可能還對附近的花博流行館比較感興趣,傳說中蒐集了無數寶特瓶,再製成寶特瓶磚的環生方舟,雖然和我們教室裡學的事情八竿子打不著,總覺得還是有點特別。我記得下了捷運圓山站,一群人從花博園區走過天橋,慢慢靠近北美館,那時候還沒有王大閎建築劇場,也不巧沒碰上風風火火的X-site計畫,只有北美館單純的白色管狀建築體,輕輕鬆鬆地面對著我們這群赤手空拳的青年。
在2022年底,設計北美館的高而潘建築師享耆壽過世了。那是一個講求幸運的年代,說幸運其實也是有些委婉了,1976年北美館的競圖公開徵件,規章裡面寫明了兩條原則:一要表達中華文化精神,二要講求結構、機能、造形合一表現。所以我們後來當然也會說,像陳其寬、王大閎,可能都沒有這麼幸運。雖然說幸運的本質,就在於只能為少數人所擁有,但在戒嚴的時期裡,這樣的幸運就更珍稀了。
運用白色的管狀結構方形拼接,再上下錯位形成一個挑空的中庭空間,並結合預力結構完成大膽的出挑,這就完成了高而潘建築師口中的「立體四合院」。這個四合院中自然採光的中庭,也是讓我第一眼,喜歡上北美館的地方。美術館有其建築類型上的要求,為了作品需要,展間通常必須為完全人工光源的黑盒子;為了參觀需要,動線上則必須創造出環型的迴路等等。然而在這些黑盒子包圍的中央,高而潘建築師創造出來的中庭,在比例、尺度,以及光源、視野的感受上,是讓我覺得最舒服的空間。說到底其實我也忘了當年進北美館是看了哪一檔展覽,但我倒是記得這一個透光的中庭。
當然北美館還有很多建築的角落充滿趣味,比如展間裡一支性感懸挑的樓梯、挑空的大廳上方環繞的廊道動線,或是直面著入口大氣的電扶梯與樓梯等,都透著一股我很鍾意的,那個年代建築的文藝味。隨著北美館擴建的競圖結果出爐,時間的齒輪又往前轉了一格,雖然沒有如高建築師當年的預想,從有機的管狀結構繼續向外擴延,但確實北美館在這幾十年的時光裡已經無負所託。真要我說,那其實才是我們最大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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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新專欄登場:陳顥仁,詩集《愛人蒸他的睡眠》作者,也是建築美學發掘者。從日常的店舖、到修復改建的古蹟,陪伴你細讀建築,體會空間詩意,漫談那些帶有生活況味的台灣特色建築及其迷人風采,更多內容,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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